第3章 一夜东风随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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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吵作一团，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只靴被丢了出去，被砸中的官员嗷地号了一嗓子，下一瞬眼睛发红，愤怒地抬手就撕扯了上去，大殿上顿时打作了一团，官帽和官靴满天飞，文官武官全都大红了眼，往日端的高高在上的世家官员和寒门出身的官员，此时根本分不清敌我，一只靴子甚至被砸飞出去，掉在了五皇子的身边。</p>

五皇子扭头看了眼那官靴，又看了眼打的昏天暗地的大殿，忍不住气沉丹田怒喊一声：“够了！住手，都给本王住手！”</p>

许是五皇子的声音实在是大，底下打着的官员停了一瞬。</p>

“姓赵的你敢抓我脸！岂有此理！”有个官员喊了一声，趁着众人停手的瞬间，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了上去，成功在赵姓官员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p>

“啊！我和你拼了！”赵姓官员岌岌可危的理智崩塌，底下再次陷入了混战之中。</p>

“你们住手！岂有此理，你们敢不听本王的命令，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衣裳凌乱，还像个官吗？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五皇子快被气哭了，这是他第一次上朝啊，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了，要不是知道这朝堂上有一半的人是力挺他的，他都要怀疑这些人是故意给他难堪的！</p>

就在五皇子快崩溃地想一走了之，底下的人快要打破头的时候，大殿外忽然冲进来一队御林军，领头的是个身披黑色铠甲的年轻将领，他一脸冷肃，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如刀，整个人像是一柄打磨到极致的出鞘宝剑，带着压倒性的气势疾步而来，直接将殿上打的难分难舍的官员们全都围了。</p>

五皇子在见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他浑身紧绷，目光警惕地看着依然走到了近前的年轻将军，“裴肃，你为何会在这里？”</p>

裴肃裴将军，算得上是大晋最年轻的二品武将，他的战功是自己一手打下来的，皇帝颇为器重他，皇帝前往阳直县时的主将便是裴肃，阳直县事了，裴肃又被派遣去了其他地方，五皇子的人并没有接到裴肃回京的消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p>

“裴肃，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武将，无诏令怎敢入京！”五皇子厉声喝道，他强撑着气势，不敢让人看出他此时的心慌。</p>

裴肃的出现，犹如一盆冷水浇过来，将他飘飘然发热的头脑都浇冷了，当今是什么人，是个和世家斗了二十来年的狠人，他真的会让自己成为所谓的捡漏王吗？</p>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五皇子，殿上之前打的上头的官员们此时也恢复了理智，世家一派的官员也全都提起了心，他们之前被皇帝突发急症的表象给迷惑住了，以为世家的好日子要回来了。</p>

其实说起来，世家也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冲动行事，按照他们藏在宫中的眼线汇报，皇帝身体早就出问题了，太医里也有他们的人，太医非常确定的告诉他们，皇帝身体依然是强弩之末，今年来皇帝消耗心力无数，身体犹如加速燃烧的蜡烛，早就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倒下。</p>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皇帝忽然口吐鲜血陷入昏迷，太医也诊断皇帝病情十分严重，极有可能醒不过来，世家怎么可能不上头，如此良机，世家断然不能错过。</p>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拧成了一股绳，成功将寒门一派打压下去，成功让他们答应五皇子监国。</p>

然而五皇子是成功上朝了，但鬼知道为什么原本说好的寒门一派突然发病，而应该戍守边关的裴肃竟然会出现在长安城！</p>

裴肃上前一步，他抬起手，手中赫然是一块令牌，“末将收到皇上密诏回京，肃清乱党，稳定朝纲！”</p>

裴肃手上的令牌是一枚玄铁令，此令乃是皇帝亲发，与贺境心收到的监察令类似，持令者都是直接对皇帝服务，顶头上司就是皇帝。</p>

五皇子脸色青青白白，眼神发狠地像是要杀人，“怎么可能……父皇昏迷后根本没有醒过来……”</p>

“末将乃是半月前收到的诏令。”裴肃道，“五皇子，你无诏监国，乃是大逆不道。”</p>

五皇子目光急切地看向人群中，那里有他的舅舅外公，有他一派的官员，他迫切的想要这些人的回应和帮助，可是那群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帝竟然在半个月前就提前下了诏令，这岂不是说明，今日这个局面，根本就是皇帝一手造就的？！</p>

皇帝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吗？可是就凭这，根本也做不到吧，他们也没有造反啊，就算皇帝醒过来，顶多申饬一顿，他们也是为了大晋安稳，又有什么大错？</p>

裴肃带着御林军将这些看起来都十分狼狈的官员全都押了下去，五皇子被送回皇子府，软性圈禁了，他看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世家官员们，心中冷笑，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不过是仗着不是谋反罪，皇帝也不好治他们的罪，所以才会没有反抗的被押下去。</p>

然而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抓他们谋逆，皇帝只是想要钓出这大殿之上，有多少明面上顺从，实则还是一身反骨的世家官员有二心。</p>

皇帝不想用这样激进的手段，毕竟太多不可控因素，但他没有时间了，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去拔除这些掌中刺肉中钉，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p>

殿上绝大部分官员都被请了下去，还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何闲何大人，还有张书鹤张大人，这两位大人如今已是朝中二品大员。</p>

裴肃与二位大人点头颔首，随后迈步往宫中走去。</p>

而此时太极宫中，气氛十分低迷，宫人走路都极轻，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皇帝寝宫外，三公主双手托着腮坐在台阶上，短短几日内，她又清减了不少，原本富态的身形，已经瞧得出窈窕的身姿，她原本胖到看不太清楚的五官，如今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模样，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有一双黑漆漆的杏眸，若是贺影心站在这里，会发现这两个人长得很像，这种像和贺境心与贺影心之间的那种像是不一样的。</p>

贺境心与贺影心之间，最像的地方是眼睛，其余的便是生活在一处，自小耳濡目染养成的，一举一动的，神态举止和表情的相似。而三公主和贺影心，则是五官很相似。</p>

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皇帝摸着三公主的脑袋，告诉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了。</p>

她知道，父皇陪不了她太久了。</p>

三公主心里难过，她很清晰的知道父皇想做什么，在她更小一些的时候，皇帝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她学的是和其他皇子一样的书本，她并不学闺中女子要学的那些，皇帝当初是想要给她铺一条逆天之路的。</p>

三公主很聪明，也还算是有天赋，但这也仅仅是与普通人相比，她很努力的想达成父皇的期待，可是她真的有些力不从心，有时候她甚至学到崩溃，学到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她之所以会那么胖，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每次觉得扛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拼命的吃东西，借此发泄排解身上的压力。</p>

这世道，要容纳一个女帝，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明面上来看，皇帝还有其他皇子，怎么也不可能轮得到三公主，三公主比谁都明白，可她太心疼父皇，这偌大的宫殿，这么多的人，可是父皇却始终只有一个人。</p>

所以哪怕是发疯，三公主也愿意陪着皇帝去发疯。</p>

她原本都做好了和父皇一起疯狂一次，最后可能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p>

然而去年，父皇告诉她，她还有一个侄子，亲的。</p>

当年夭折的兄长没有死，他在大晋的某个地方活了下来，娶妻生子，给她留下了一个小侄子，那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惆怅、震惊、不敢置信、紧张、失落种种种种，混合在一起，却是让她长长舒了一口气。</p>

好像原本是同归于尽的末路，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不用流太多血，死太多人，也能达成父皇心愿。</p>

不能成为女帝，会觉得遗憾吗？遗憾的。但更多的却是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开的轻松。</p>

她是聪明，却不是绝顶聪明，她太年幼，背后的力量又太薄弱，她没有能守住大晋的信心，一个国家的力量太强大，强大到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扛得起来。</p>

皇帝告诉了她小侄子很聪慧，是个好孩子，只是他还年幼，而他可能等不了那么多年。他悉心培养了三公主这么多年，他却相信三公主能够做到，他对三公主有着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信心，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尚且稚嫩，需要打磨，需要时间，他们缺少的偏偏就是时间。</p>

但如今这个缺点也要解决了，贺影心是赵长生之子，他是皇长孙，由他继承皇位名正言顺，而皇帝年幼，三公主辅佐监国也合情合理。</p>

当皇帝将这些话和三公主说的时候，三公主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只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她以为父皇找回贺影心便会放弃她，她还是看轻了父亲，他从未放弃过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怕她只是个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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