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入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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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下旬，沈阳光复后的第三个月，“东北菜馆”地下室……</p>

“已经监视他两天了，从暗语和他交代的情况来看，弟兄们认为，这应该是咱们的人。”一个戴狗皮帽子的壮汉，贴在掌柜耳边低语道。</p>

掌柜的推推滑落的玳瑁眼睛，手指仍在不紧不慢地拨着算盘。</p>

“另外根据他的口供，我们已经和‘北平办事处’的李副主任联系上了。不过，李副主任显得很吃惊……”</p>

“哦？怎么回事？”掌柜的又推推眼镜。</p>

“他说这个‘许忠义’，的确是他的学生，去年年末受他委派打入了*红党内部。只是……”</p>

“只是什么？”</p>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进一步给他指令，这家伙反倒跑回来了？”</p>

掌柜的点点头，没再问下去。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怀疑过这个人的身份。不过对于从“敌区”回来的外勤，军统向来是不敢轻信。谁又敢保证这个人身上没沾过一点红？</p>

“掌柜的，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您看……”狗皮帽子蹭蹭嘴角的鼻涕。</p>

将算盘一推，玳瑁眼镜想了想，便果断地说了句：“好吧！”</p>

昏暗的阶梯旁，点着几盏油灯。在伙计搀扶下，掌柜的试探着向地下室走去。</p>

“您小心，注意脚下！”伙计时不时提醒他。可掌柜的一摆手，示意他噤声。</p>

深邃的走廊深处，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呼噜呼噜”往嗓子眼里扒饭的声音。</p>

“这家伙几顿没吃饭了？”掌柜的有些惊诧。</p>

“不知道，从打他来，一直就这样，跟饿死鬼投胎似的。”</p>

“哎呀……看来他在红党那边儿，也没少遭罪呀……”叹口气，掌柜脸上露出深深地同情，“外勤不好干哪，能活着回来的兄弟，哪个不是扒了一层皮？”</p>

陈明走到了叶晨的近前，叶晨故意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态，这时就见陈明拍了拍叶晨的肩膀，然后说道：</p>

“别紧张，到这儿就跟到家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放松些！”</p>

叶晨勉强一笑，然后对着陈明毕恭毕敬的说道：</p>

“谢谢长官，不知道长官怎么称呼？我总觉着您有些面熟！”</p>

陈明的心顿时停了半拍，当外勤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认出身份，眼前的人虽说也是军统出身，可他毕竟是从那边过来的，没准儿已经被人给策反了，那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引狼入室了。陈明虽说有些心慌，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p>

“我叫陈明，他们都管我叫陈老大，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对了，你是？”</p>

陈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悄无声息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配枪，一旦觉察到不对，他会第一时间直接搂火。</p>

叶晨没有直接回答陈明的问题，反而试探着对陈明问道：</p>

“临澧班的那个陈明？我说呢，怎么瞅着这么眼熟，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是跟你一个班的许忠义啊，参加书法比赛得奖的那个！想起来了没？”</p>

陈明第一时间摘下了自己的玳瑁眼睛，凑到叶晨的近前仔细观瞧，然后失声说道：</p>

“哎呀，还真是你啊弟儿，你怎么跑出来出外勤了？就你那战术水平，完全就是白给啊！总部可是缺了大德了！”</p>

叶晨也感到很无语，因为许忠义实在是隔着窗吹喇叭——名声在外，凡是跟他一个班的，就没人不知道他战术情报学挂科的光荣历史，叶晨一脸无奈的说道：</p>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咱在总部没人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再加上被人当成了替罪羊，所以才会被发配到外勤来。”</p>

陈明表示能够理解，因为自己和老婆也一样是因为没有后台，所以才会被发配到了奉天，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陈明看着叶晨问道：</p>

“可你怎么又回来啦？身份暴露了？”</p>

“没有！”舔了舔嘴唇，叶晨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道：</p>

“是他们派我回来卧底的……”</p>

“啊？”陈明大吃一惊，“你说什么？”</p>

“刚才我不是说了么？”指指身旁的看守特务，叶晨说道：</p>

“红党发现菜馆经常来往些日伪人员，所以就怀疑你们这是不是国党窝点。结果……由于我是国党俘虏出身，所以就被选中了……”</p>

“这帮家伙的这眼光还真是有够毒的？”陈明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居然把我们的人又给派回来了？”</p>

“那他们给没给你任务？”旁边的伙计问道。</p>

“奉命潜伏，伺机替他们窃取情报。”看看沉吟不语的陈明，许忠义赶紧又说道：</p>

“我对党国可是一片赤诚！要不然，我就说自己是逃回来的，这样你们也没辙不是？”</p>

的确，说自己身份暴露逃回来，这后果还能好一些。可要说奉那边之命回来卧底，那叶晨这辈子就甭指望得到重用，也更甭想接触到任何机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真地的回来卧底？</p>

“那他们怎么联系你？”盯着许忠义的眼睛，陈明轻轻一掸烟灰。</p>

叶晨做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然后说道：</p>

“说是用广播来通知我接头地点，哦对了！密码母本是民国二十三年版的《康熙字典》。”</p>

能把秘密交代到这个地步，陈明心想，眼前这年轻人应该是错不了，于是便接着问道：</p>

“那你过来之前，掌握什么情报没有？”</p>

因为叶晨刚才提前跟陈明攀上了关系，两人也算是熟人，所以陈明没使出他的拿手绝活掰手指，叶晨也神态放松的说道：</p>

“嗨！我就是一做饭的，能知道什么秘密？不过…..我听那些匪首们在吃饭时说，沈阳周边的他们的人也要撤离了，好像是老毛子要撵他们走？”</p>

“哦？那他们什么时候走？”陈明两眼突然一亮。</p>

“估计也就这几天，我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些基层连队都已经开拔了。”叶晨回道。</p>

这个情报很重要，正是国党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底牌。陈明小组本来对此是一筹莫展，可没想到，情况的转机居然出现在这个小子的身上。</p>

“好小子，你立功了。”微微一笑，陈明拍拍许忠义肩膀，然后说道：</p>

“回头把情报行文，估计这一次，连戴主任都能记住你。”</p>

陈明平时最头疼的就是给总部行文，你让他做事他绝无二话，但是让他去摆弄笔杆子，却如同要了他的亲命，他实实在在的就不是那块料，至于他手下的这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半斤对八两，所以行文的工作自然得是叶晨自己来，不过叶晨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直接用一手赏心悦目的瘦金体，把情况写了下来。</p>

把窃取的情报用行文格式誊写出来，并向军统本部提交，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苦差事。行文中，非但不能出现“估计、猜想”等模棱两可的字眼，而且还要注意措辞造句的语气。比如说对戴春风的称呼，“老板”这个词不是谁都可以用的，没有身份和地位的特务，一旦用上它，那就是自找麻烦。</p>

在戴春风面前，下属的自称也有说道，如果是在戴春风主持下，从训练班出身的特务，那他可以自称“学生”，并对戴春风尊称为“戴主任”。所以，叶晨在行文收尾的落款处，就写下了“学生忠义谨敬”。</p>

陈明看着叶晨的笔迹，由衷的赞叹道：</p>

“老弟，你这手字真是了得，估计戴主任看了都会欣赏。”</p>

陈明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戴春风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收藏名家字画，看到写字写的好的，第一印象就会好很多，而且刚才陈明仔细的询问过了，叶晨居然和戴主任和毛齐五还是半个老乡，要知道江山人是最看重这个的，能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那前途都不可限量。</p>

叶晨苦笑了一声，然后对着陈明说道：</p>

“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戴主任看到我就心烦，你想想，他当了那么多届班主任，我是他铁打的学生，最后能毕业，完全是托了李主任的福，估计也是上面实在是看不过眼了。”</p>

处理完了这一切，陈明设宴款待了叶晨。既然是老同学，那关系可就又进了一层。两个人落座后，陈明对手下吩咐：</p>

今晚不吃高粱米了，要多炒几个菜，不但要炒好菜，而且还要备好酒。把锦州烧锅产的头酒，多弄它几坛子来。</p>

“老同学呀！干了这么多年内勤，没少受罪吧？”看看许忠义那单薄的身材，陈明是一阵长吁短叹。</p>

叶晨叹了口气，然后对陈明轻声说道：</p>

“嗨！那是自然了，内勤怎么也比不过你们外勤，太受约束了。”</p>

“外勤也不行啊！”递给老同学一根烟，陈明感慨的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