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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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是一张婴儿床，一个看起来比婴儿床高出一大截的人影蜷缩着躺在其中，一件厚重而又老旧的军大衣被披在身上。</p>

而当那军大衣被掀开，子薇眼中顿时浮现了一幅非常异样的情景。少女瞳孔收缩，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军大衣、围巾一同滑向了另一侧。</p>

那所谓的“孩子”，竟然是一个以奇怪姿势蜷缩在婴儿床上的男性尸体。</p>

“嘘…他还在睡呢……”</p>

“可这根本就不是孩子！”</p>

那机械体脸上还带着慈爱，但在微弱的光线之下，现在是那样的诡异而又可怖。巡卫者肆号立刻开启了攻击模式，枪口对准了陌生的机械。</p>

“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p>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他不是好好的吗？我还能监测到生命信号啊……”</p>

机械体脸上带了一丝奇怪的扭曲，或者说困惑。当掀开剩余布料的那一刻，子薇和巡卫者肆号才发现了真实情况，那就早已死去多时的蜷缩身体，冰冷的怀抱中静静的躺着几只互相依偎的雏鸟。</p>

“心还在跳动，前不久还告诉我他很冷，我找了很多取暖的东西。”</p>

“你所谓的前不久是多久？”</p>

“是…是……奇怪，我…我不记得了……”</p>

这个“女人”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神情逐渐惘然，那是被他细心呵护的婴儿才对，可为什么……又发生了什么？</p>

“我这样做了吗……他降临的时候是一个很黑的夜晚，他在门口敲门，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一直护着他。后来……”</p>

机械体顿了顿，呆滞的目光又开始变化。</p>

“后来怎么了呢…我原本应该照顾好孩子，我坚信我能把他照顾得很好，可是，第二天晚上他突然说他很冷，可他的身体却一直在发烫。到处都找不到药物……他就说他很困，我抱着他一整夜，第二天清晨，他就一直这样睡着了……”</p>

机械体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的不断颤抖的双手，游离涣散的目光再度聚焦于尸体上。</p>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呢？我想要他回来，我为什么照顾不好他？可我应该照顾好他的，他明明还那么幼小，那么脆弱……”</p>

机械开始发出扭曲的痛哭，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哭，“哭泣”并没有写进她的逻辑程序，因此他发出的只是本能模仿人类，却格外嘶哑而难以入耳的低嚎。</p>

“所以，那天我失去他了吗？那我应该做什么呢？我一直在窗边等待，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一样。可是，他的身体却再次传来生命的预兆……”</p>

那或许是一只在暴风雪中无处可去的鸟儿，误打误撞闯入了这间育儿所，在狭窄的空间中盘旋着。疲倦的它兴许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于是停落在温暖的布料中，人类的身体上，在这里筑了巢。</p>

“我……不明白……”</p>

她的目光再度呆滞，这具身躯却从不存在能回应她的灵魂。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后的意义将往何处。</p>

一段时间后，巡卫者肆号也陷入了沉默，因为他已经能确定，这具尸体就是他的创造者。</p>

那日坠楼之后，他的创造者并没有死亡，而是潜行到了这里。这间昏暗狭窄的育儿室成为了人类最后的归宿。</p>

“………”</p>

子薇抹去顺着脸颊落下的泪水。</p>

“原来是这样……”</p>

子薇靠近跌坐在地上的机械体，将手真实地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打着。</p>

“………”</p>

随后银发的少女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墙壁上一笔一画地绘制着什么。没有理会疑问，只是认真的绘画着，很快墙上出现了一幅用难以理解的符号组成的图案。</p>

“这是什么？”</p>

巡卫者肆号和停止哭泣的保姆机器人一同看向墙壁。</p>

“这里，画的是人类变成了鸟儿飞走的情景。”</p>

子薇握住女性机械体的手，为她擦拭着那并不存在的泪水。</p>

“那个人类非常担心你，因此变成小鸟来看望你，所以不要把自己束缚在这里了。”</p>

“可我该做什么？”</p>

“去做你想做的事。”</p>

“可我没有想做的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这些孩子。”</p>

“可你在欺骗自己啊？试着抚摸你的内心。”</p>

子薇握着女性机械体的手，贴在她的胸口上。随后闭上眼睛，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p>

“我在这里感受到了悲伤…你会感到很难过，那么也会感到开心、激动、欢喜。所以这世上一定有值得你去追求的事物，就像你追寻着那个人类一样。”</p>

机械体顺着子薇的动作，望向少女，充满了茫然的眼中似乎有水光在闪动，宛若蜕变。</p>

“去寻找它吧，让自己自由。”</p>

……………</p>

寂静之中，地下室响起鸟儿的鸣叫声，女性的机械体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名为“候鸟之迁”的歌谣。</p>

子薇站在愈来愈大的风雪之中，机甲硕大的身躯将她托起，却仍然在天地的压迫中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这次她听了听，世界似乎并没有哪里再响起心跳声，唯有风雪悲鸣。</p>

“子薇……无论如何，我们确实找到了他。”</p>

子薇跳下机甲，走过来，举起手中的录音器，从育儿所离开前，那名机械体将这个拿给了她，告诉她这是人类一直携带在身上的东西，她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巡卫者肆号。</p>

“最后的消息了，要听吗？”</p>

巡卫者肆号默认了，子薇也按下了播放键。</p>

“这里是敦煌……沙沙…距离………兵……已经驻扎……二十一天，我在试图记录。”</p>

男性的声音因为夹杂电流噪音显得格外失真，最初的留言也因此变得断断续续。</p>

“由于极寒扩展，地球上降临了从未有过的寒冬……幸运的是，在气候和环境的双重影响下，斯科瑞…似乎在减……人类还在寻找希望。”</p>

…………</p>

快进键被按着，所有的消息飞快地进入他们的大脑。极寒的旅途，充满着痛苦的绝望。</p>

直到，最后一条留言……</p>

“……前段时间，收到了前线的讯息，那位前辈战死了。战士的遗体被带回九龙古国，却没来得及加入铭碑。驻守在地球上的这些日子中，我见过了许多文明破碎的片段。”</p>

“飞鸟在迁徒，荒败的城市中陆续出现野兽的痕迹，动物们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尽管一切的作俑使者正是我们。人类曾留下的痕迹成为了地球的疤痕，而自然正在修复这一切……人类曾自以为的对自然的掌控，似乎只是幻想。”</p>

“在禄天学府上课时．教官说过，繁荣时代的科学家曾预测，我们的文化和历史可以通过无线电波和电视广播永远继续下去，向着广袤的宇宙无限延伸，或许某个星球的智慧生物就会接收到这样的信息：我们在这里，这是我们的文明。”</p>

“但随着人类科技进步，科学理事会的大家计算过，这些电波在经过两光年后会永远变成噪音，如果计算准确的话，我们的电波都到达不到离太阳系最近的星体。”</p>

“那么一万年后，到底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曾经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并创造过辉煌的文明……钢铁已经锈蚀，混凝土崩碎，书本也全部付腐烂。就如黎玥前辈说过的，任何故事都有另一面。”</p>

“‘生命比我们想象的更具弹性，哪怕我无法再战斗，但希望仍在延续，万物兴衰，生命的轨迹也将继续下去，我仍属于这里，因为我们人类也是万物的一部分，即使我消失了，生命的延续却不因此改变。’……我们九龙，也是有不少有骨气的人留下来，成为生命的延续。”</p>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p>

……………</p>

冰冷的雪原尽头，匍匐着曾辉煌过的城市，他们亦如这应声破碎的童话，被遗忘在时间尽头，被冻成紫红色的半圆形寒阳一边收缩，一边下沉。</p>

“……黎玥……”</p>

子薇看向远方，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不会被某些东西轻而易举地拉落。反复念叨的名字却无法给予她回应。</p>

“我们自由了，没有人类，我们也没有了意义。”</p>

“你要离开了吗？”</p>

“我已经得知了我所要知道的全部，这世上也已经没有与我这台机体有关联的人类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可以终止了。我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执勤。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人类已经离开了。”</p>

“但你还是决定将人类的指令延续下去。但是……”</p>

少女擦了擦眼睛，再次露出严肃的神情。</p>

“子薇还有可以去做到的事。”</p>

“……希望你的故事会是个好的故事。再见，子薇。”</p>

两台机械体就这样站在风雪之中，彼此走向各自将要奔赴的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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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