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天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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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哥儿又发烧了，烧到迷糊时，拿手不停地抓脸。</p>

小小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痘，陵容怕他抓破脸，只能不断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正陪着他。怕他烧毁神智，轻轻同他说话，给他唱歌。</p>

“宝哥儿，别怕，娘陪着你呢，别怕。”</p>

“太医在给你开药，很快呀，你就能好了。英哥儿还等着咱们回去呢。”</p>

宝哥儿烧的脸蛋通红，嘴唇皴裂，菊清拿着汤匙一点点喂水，忽然宝哥儿一个弹起，猛地呕吐起来。</p>

陵容连忙去抚他的脊背，又把他搂在怀里。</p>

丁香过来收拾了一片狼藉，还拿来黄连水给宝哥儿漱口，宝哥儿刚吐完，神智清醒了些，一接触到辛辣苦涩的黄连水，便凭着本能偏头躲避。可是不用黄连水，口中的秽物就会再度感染。</p>

陵容狠狠心，掐着宝哥儿的下巴，硬是灌了进去。</p>

呕吐之后，宝哥儿高烧终于退了一点，浑身热烫的情况下却开始喊冷。陵容问过方海和卫临，都说是正常情况才放下心来，叫人捧来一床被子盖上，才靠在一边支着脑袋小憩。</p>

一灯如豆，外间菊清正带着众人检查宝哥儿用过的东西。</p>

陵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胳膊睡着了。</p>

不知何时，眼前突然亮地刺目。</p>

陵容猛地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次日清晨了。她太累了，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陵容赶忙去摸宝哥儿的脑袋，虽然还没有退烧，但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滚烫了。</p>

宝哥儿还没醒，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昨天好不容易喝了点粥后来还吐了，陵容心中着急，先给宝哥儿喂了点水，就看见丁香端着新熬好的粥过来。</p>

“娘娘，太医说饮食要清淡，奴婢只做了清粥和蒸鸡蛋。”陵容点点头，拿着碗就要去喂宝哥儿，却被丁香抢过。</p>

她红着眼睛说：“娘娘，这儿奴婢伺候，您也许久不曾用饭了。”</p>

陵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饰品，她摸着丁香同样光溜溜的发顶：“好姑娘。”</p>

瑞香捧来正常的饭食，这是芳缕从毓璋宫送来的，可以放心吃。可是陵容却觉得心里顶着一块什么东西，一点都吃不下。</p>

她匆匆用了一碗清汤面，嘱咐众人分班休息、用醋水熏屋子、薄荷水洗手漱口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去看宝哥儿，看他也用了半碗清粥和鸡蛋，才放下心来。</p>

能吃东西就行。</p>

今天宝哥儿脸上的痘子更多了，连后背、手臂上都长了许多。他吃了东西，有了点力气，就不断喊痒喊疼，还拿手去抓。</p>

陵容看地胆战心惊，生怕他抓破了痘子。</p>

她命人用烈酒和薄荷叶熬了清火祛毒的水给宝哥儿擦身子，然后叫知节守着他，捉住他的手不让动弹。</p>

菊清悄声过来，说宝哥儿的衣物没有任何问题。</p>

陵容心中一阵恍惚，宝哥儿感染天花并非天意，而是人为，这一点毋庸置疑。让检查衣物，本是抱着一丝希望，能够找到幕后之人留下的线索。</p>

谁知对方做事隐秘，竟没留下任何破绽。陵容只能暂且放下，等出去之后慢慢调查。</p>

无论是谁，敢对宝哥儿下手，陵容都不会放过她。</p>

陵容正给宝哥儿喂药的时候，路成林突然进来说：“娘娘，伺候殿下的小桂子也感染天花了。”陵容抿唇，看见一旁为宝哥儿擦汗的知节手轻轻抖了一下。</p>

陵容万分笃定地说：“你叫人，把小桂子一块接过来吧。”</p>

她从身上拿出当年玄凌赐下的玉佩：“若是陛下不肯，你知道该怎么做。”</p>

路成林没有任何迟疑，非常坚定地说：“奴才一定将小桂子带来。”</p>

天花属于恶疾，宝哥儿身为皇子，才会有人医治。而小桂子只是一个小太监，病了只有西山乱葬岗一个去处。</p>

不止是小桂子，今天在雪案堂伺候宝哥儿的众人，如果有不幸感染的，也是一样的结果。</p>

陵容不假思索地要救小桂子，让众人不禁都停下来了手中的活计，不可置信地看向陵容。</p>

陵容看着她们一个个熬的通红的双眼，掷地有声地说：“小桂子打小跟着伺候宝哥儿，今次受难也是因为宝哥儿的缘故。本宫和燕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不治身亡。”</p>

陵容环视一周，看向众人坚毅的神情，继续说：“至于你们，冒着风险为本宫和燕王拼命，本宫和燕王都将会放在心上，绝不会坐视你们感染而弃之不顾。”</p>

“你们不离，本宫必然不弃！若有万一，本宫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咱们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必能平安渡过天花肆虐！”</p>

室内静地可怕，人人都不敢相信，她们天生是宫中低贱的存在，居然能一样得到医治。知节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双手不再颤抖。</p>

情不自禁出声：“誓死效忠娘娘和殿下！”</p>

菊清、连翘、丁香、瑞香、知节、书墨等人相继跪下，胸腔中迸发出一股豪情：“誓死效忠娘娘和殿下！”</p>

陵容沉静站着，接受她们的效忠。</p>

人与人之间交往，无论贫富贵贱，无论主子奴才，都是真心换真心。</p>

人真正高贵的也不是身份，而是拥有真心的灵魂。</p>

下午，路成林办好交涉，将小桂子带了进来，芳缕还收拾了毓璋宫宝哥儿和小桂子的衣服，也一并送了过来。</p>

菊清带着众人继续拆了检查。</p>

陵容则叫知节时不时去看一眼小桂子。小桂子与宝哥儿前后脚发作，症状相似，宝哥儿用过的药方，小桂子用正好。这份药方，陵容也叫人抄了一份送往宫外的郑家，郑遇年和崔云渡虽然没有感染天花，但是却不约而同地发起了高烧，为防万一，还是送去了。</p>

宝哥儿几乎同他们日日厮混，他们却没有感染，就说明宝哥儿不是在和他们一块的时候中招的，而是和小桂子一块的时候。</p>

宝哥儿和小桂子能去，而崔云渡、郑遇年不方便去的地方，是哪里呢？</p>

陵容突然想到，方海说，天花在人体内潜伏的时间有十日之久，如果宝哥儿这里没有线索，或许小桂子……</p>

小桂子安置在宝哥儿隔壁的房间，陵容去瞧过几次，他和宝哥儿差不多大的年纪，同样也是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p>

陵容情不自禁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听见他也迷迷糊糊地喊娘，陵容不受控制地应了一声。她心中十分庆幸，无论小桂子身上有没有线索，能救下他的命总是好的。</p>

门外的方海看见这一幕，轻轻咳了一声。</p>

“娘娘，殿下出痘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这几天要严格看守，别叫他抓破了身子。三日之后，身上开始结痂，就能慢慢好了。”</p>

陵容心中大喜：“果真？”</p>

“当然。”方海摸了把胡须：“世上能熬过天花的人，不过十之一二，殿下这是有天命庇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