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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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人，与我们无关，他们打不到这里来，我们只关心能不能吃饱饭！”</p>

王二郎憋出一句，似也觉得勉强，便匆匆转移话题，“你是公主，定是知道皇帝如何过日子的吧？每日要吃几顿饭，用几个奴婢服侍，马车要多少匹马拉？”</p>

公主忽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p>

他身上有着小民的狭隘偏执，却也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p>

“古籍有载，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p>

但在本朝之前，皇帝马车一般都是八匹马，不过我阿父当时很少出行，一般出行也只用四匹，因为他的御辇较小，四匹马就能拉动了。</p>

至于后面的皇帝，我就不晓得了，因为那会儿我已经去柔然了。”</p>

王二郎的表情越来越古怪。</p>

倒不是觉得皇帝简朴，而是他本来已经做好公主大喊大叫训斥痛骂，拒不合作的架势，即便说话，肯定也是像其他贵人一样冷嘲热讽，却没料到对方竟是有问必答，还言无不尽，态度也平和近人，如同两人只是邻里乡亲坐在一块叙话，竟是让他半点火气也生不出来。</p>

面对这种异乎寻常的情况，王二郎有些局促，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话能攻击公主造成伤害时，他选择腾地一下起身，怒气冲冲大步离去。</p>

公主：……</p>

她原还想等对方放松警惕之后，再试探询问方良的事情，结果王二这就直接跑了，倒是白费一番工夫。</p>

但是这一番谈话也不是全无收获。</p>

她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p>

上邽被屠城了。</p>

确切的说，是城中世家富户被屠杀了。</p>

王二是个流民，从家乡来到上邽，肯定也吃过不少苦，他能聚起那些流民，让他们以他为首，肯定也是有点本事的，既是连他都说血流成河，那必定是死了许多人。</p>

陇西李氏在本地是旁支，但几代繁衍下来，连带家仆奴婢也有上百口人，还有贺氏与孙氏，也都是本地出了名的商贾富户。</p>

只怕现在外头，已是血流成河，人心惶惶，</p>

外面天色已经亮起来了。</p>

屋内没有沙漏，但应该差不多到辰时了。</p>

一夜未眠，说不困倦是假的，但公主估计自己在这里没法清静太久，想要见她的人，应该不止王二一个。</p>

饶是如此，她还是手肘撑着下巴，任凭倦意侵袭而来，瞬间昏昏欲睡。</p>

敲门声果然再度响起。</p>

这回很有礼貌，公主没应，对方也没贸然推门进来，而是很有耐心地继续敲着，大有她不应就不走的架势。</p>

公主叹了口气，怎么就连眯一会儿都不行。</p>

“进来。”</p>

下一刻，她面露意外。</p>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着不出面，让崔千来当这个恶人呢！”</p>

对方笑了笑，朝她拱手行礼。</p>

“对殿下而言，什么是恶人，什么是好人？”</p>

公主也笑起来：“这是个很宽泛的问题了，方使君这是准备与我坐而论道？”</p>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破口大骂，两人碰面，竟是这番仿佛老友相见的和谐。</p>

“不敢叨扰殿下，听崔千说，殿下想见我，我就来了。”</p>

“我的确有些困惑未解。”</p>

“殿下请讲，若是能答的，我必知无不言。”</p>

王二虽然怒气冲冲走了，方良却来了。</p>

他的态度比王二还要好，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诚恳。</p>

公主也不客气：“杨园的案子，是不是你布置的？”</p>

方良略略有些意外。</p>

“我以为殿下最先会问我流民军或城中大乱的事情。”</p>

公主笑道：“这个问题，我怕方使君不肯告知，自然是得珍惜机会，先从好回答的问起了。”</p>

方良也笑：“殿下妙人也。</p>

那就一个个来吧。</p>

不错，与杨园有关的两个案子，都出自我之手。”</p>

公主蹙眉：“据我所知，那功曹黄禹还是方使君你的远房亲戚吧，那满门十二口的人命，就为了陷害杨园？而且这案子未免做得太糙，再多两日，我们怕是就能找到真凶了。”</p>

方良道：“这案子本来就不是为了陷害杨园，只是借他来拖延二位的时间，所以糙不糙的，不打紧。</p>

如今目的已然达成，可见效果还是不错的。</p>

至于黄禹，此人流连赌场，赌瘾深种，我也曾苦口婆心劝过他许多回，可惜他都听不进去，还到处借钱，秦州府的同僚，几乎没有不被他借过的，他走投无路，差点连女儿都要卖掉，可要真那样做了，那就变成北朝最大的笑话了。”</p>

公主凝目：“因为如此，便索性连他家人一块杀了？”</p>

方良叹了口气：“人生苦短，父母又是孝道所在，有这样一个爹，他的儿女以后能快活到哪去，不如一块走了，也算是解脱。”</p>

公主算看明白了，这方良竟是个佛面蛇心的人物。</p>

她也叹了口气：“我刚到上邽城时，见方使君日夜奔波，为了百姓不辞劳苦，还很是敬佩，如今看来，却是我看人的眼光还不到家，得好好修炼一番。”</p>

方良闻言，竟还反过头来劝她。</p>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您已是我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只可惜有心算无心，你们路过此地，本就不可能对我们这些人太过了解，仓促几日，能将事情揭开一半，已经很不错了。”</p>

“可我不懂，你到底意欲何</p>

为？”</p>

（）</p>

公主摇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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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北朝，虽不能说盛世太平，大部分百姓也没到活不下去的田地，就算你占了秦州，又如何往其它地方推进，让那里的百姓随着你造反？”</p>

方良道：“如今我已占了天水、陇西、武始三郡，殿下不妨猜猜，下一步我要往哪里走？”</p>

公主蹙眉，想了很久。</p>

“梁州？”</p>

方良抚掌一笑：“刚刚传来消息，梁州刺史何忡也与我一道起事了！”</p>

公主愣住，她只是试探一问，没成想居然真是梁州。</p>

她本以为方良仅凭一州之地走不了多远，结果居然还有人跟着他一块干的，可见方良的筹谋，只怕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p>

她不由陷入沉思。</p>

按理说，西州都护府李闻鹊那边，是不可能跟着方良一块造反的。</p>

因为皇帝对李闻鹊有知遇之恩不说，现在李闻鹊也是镇守一方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干造反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儿，对他没有任何好处。</p>

既然不是往西，那就是往东。</p>

东面，过了扶风郡和始平郡，就是长安了。</p>

扶风始平二郡没有府兵，属于拱卫京畿的缓冲地带，真正的精兵，是镇守长安的禁军。</p>

公主不由皱眉：“你们想去长安？”</p>

方良：“殿下英明。”</p>

公主：“且不说你们拿下长安容易与否，就算你们得了长安，镇压京中数十万禁军，那时候也已元气大伤，如果长安告急，雁门的钟离，汝南的白远，都不会坐视不管。”</p>

方良笑道：“柔然虽然大败，可还有余孽逃去敖尔告，钟离如果离开雁门，那些东柔然余孽可就坐不住了，是中原人取了长安危险，还是放任柔然人入关危险？他可得好好掂量了。”</p>

“至于白远，他是防止南朝人北渡的重要关卡，有他在，南朝人还有所顾忌，他若驰援长安，恐怕人前脚刚走，后脚南朝人得到消息，马上就北渡了。”</p>

“这两个人，固然重兵在握，但都是不能擅离职守的，哪怕长安出事，他们都不能说走就走，否则，让我这等反贼扶持了新帝登基事小，直接丢掉半壁江山，乃至让柔然人跟南朝人会合瓜分大璋，才是千古罪人。”</p>

两人既是就事论事，便出奇平和，公主也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反倒仔细想了想，才摇摇头。</p>

“不对，还是有漏洞！”</p>

“你跟何忡，就算你们俩已经安排好去京城该怎么分配果实，那满城的公卿世家，可不像这上邽城的好拿捏，到时候你们已经跟禁军打过，元气大伤，如何还能对付得了那些人？”</p>

“李闻鹊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也会追上来，到时候他也不用入城，只要围困长安数日，这长安城里无数人吃喝拉撒，又无物资进入，很快就要到人吃人的境地。</p>

这应该也不是方使君造反的初衷吧？”</p>

“还有南朝那边，如果他们就偏不北渡取地，而是以讨伐你们为由要求北朝割地呢？方使君，人心易变，这世上许多事情，未必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心思瞬息万变，想的再好，也赶不上变化。”</p>

“至于柔然人，以我对敕弥的了解，他倒是最有可能照你设想去走的人，只要雁门那边，钟离一走，他肯定会立马攻打雁门关，新仇旧恨，务必将雁门郡化为焦土不可。”</p>

她一个一个掰碎了分析，竟是将方良的计划由头到尾都演练一遍。</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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