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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和:“应该没事,没听说李都护不好的消息,但我没在京城待多久,打听得不是很清楚,此次与他无关,他应该不会有事吧。”</p>
公主沉吟不语,久久才轻叹:“恐怕很快就有旨意过来,催促我们入京了!”</p>
素和半懂不懂:“为何,殿下不是本来就要入京的么?”</p>
公主:“外平柔然,内杀赵群玉,就算得罪了世家,经此一遭,世家也暂时被震慑住,不敢妄动。</p>
接下来,他应该需要我这位堂姐上场,为他正名了。”</p>
二年前,虽然这位皇帝是被封了太子才上位的,但他毕竟不是嫡系嫡子,而是旁支过继的,当了皇帝之后,他未免担心权臣效仿,再扶一个跟他一样出身的幼帝登基,更好掌控。</p>
在暂时平定内外威胁之后,皇帝就需要一位来自先帝血脉的嫡系子孙,来为自己立牌坊,而作为两代先帝的嫡长女与嫡长姐的邦宁公主,就是一个最佳的人选,皇帝根本不必担心她对皇位的威胁,可以给予她更多殊荣待遇。</p>
长安这等形势发展,是公主万万没想到的,她忽然有种与陆惟讨论的迫切感。</p>
公主这么多年没在京城,陆惟对皇帝的了解,必然是远胜于她的。</p>
打发了素和去休息,公主自己则带着守在外面的风至起身走向宴席所在的院子。</p>
宴会居然已经散了,九名士子都走光了,只有杨园趴在那里,醉得七荤八素,婢女正在给他喂蜂蜜水,按照陆无事的吩咐,将他鼻子捏住强灌进去。</p>
陆无事见公主去而复返,反而惊讶:“殿下没回去?”</p>
公主:“你们郎君</p>
呢?”</p>
陆无事:“郎君见您迟迟没回来,只当您有要事,就让他们先散了,他带着那九位郎君的墨宝去正院了。”</p>
公主闻言又有些意外。</p>
看来陆惟让他们当场作诗,也没能从陈修的字迹上找到证据。</p>
陆惟不可能无的放矢,总不会是陈修早有准备了?</p>
这一夜,倒是波澜迭起。</p>
正院里,果然灯火通明,陆惟正端坐书案后面,拿起陈修的卷子和诗作,互相对比。</p>
抬眼见公主漫步而来,陆惟随口调侃:“殿下这是去会贵客回来了。”</p>
“陆郎吃醋了不成?”</p>
公主虽然满腹心事,却仍回嘴,“本公主人见人爱,等到了长安,你怕是排队都排不上号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p>
“那我现在问殿下要个号牌也来得及吧?”</p>
陆惟方才没注意,等对方走近了才发现,公主时常挂在脸上的弯弯眉眼都敛了笑影,显出几分凝重。</p>
他心下一沉,几乎是同时,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问道:“出事了?”</p>
公主将素和方才禀报的,都简单说了一下。</p>
陆惟也听得怔住,皱眉良久,连坐下都忘了。</p>
“看来陆郎还是低估我这位天子堂弟了啊!”</p>
公主柔声道。</p>
先前两人讨论,皇帝敏感多疑,受多方掣肘,许多事情总是半途而废,唯独讨伐柔然这件事干成了,可也是因缘际会,若没有公主的书信和李闻鹊的军令状,只怕皇帝至今都无法下定决心。</p>
但如今看来,能引何忡入长安,再用何忡去杀赵群玉,这一手可谓神来之笔,所有人都被震住了。</p>
陆惟摇摇头:“我没有低估他,这的确像是这位陛下能做出来的事。</p>
谢维安虽然姓谢,却不是世家出身,他之前依附赵群玉,以铁杆门生自居,处处出头,沈源案里假冒殿下笔迹,皆是为了取得赵群玉的信任,我只是漏算了此人的胆量和野心,他能为了立足,干别人不愿意或不敢干的事,当然也就可以改投门庭,舍命去博泼天富贵。”</p>
公主笑道:“他成功了。</p>
我本以为你是天子近臣,朝堂新贵,现在看来,这谢维安后发先至,你此番护送我回京的功劳,跟他比起来,就有些黯然失色了。”</p>
陆惟叹了口气,配合露出可惜神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愿意干的事,我确实干不了。”</p>
别的不说,就说这指哪咬哪的变脸功夫,除了谢维安,估计谁也干不了。</p>
公主苦中作乐道:“赵群玉一死,京城局势说改天换日也不为过,不过往好处想,想杀我的人也会少一批?”</p>
陆惟一本正经纠正她:“南朝吞并了燕国,势力更上一层楼,赵群玉死了,陈迳主导的数珍会还会继续在北朝寻找合作者,长秋令宋今是最合适的人选,宋今之前就想杀公主,如果愿意跟陈迳合作,数珍会为了表达诚意,估计会愿意帮忙对公主下手。”</p>
公主气笑了:“你就是哄哄我,让我开心片刻又何妨呢?别忘了你是个倒霉</p>
鬼,我要是出事,指定把你拉下水!”</p>
陆惟嘴角也卷起弧度:“我这是未雨绸缪,让殿下早日放弃幻想,直面现实,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p>
至于拉下水,早在我护送殿下启程起,就已经在水里了,幸好臣水性不错,到现在还没淹死。”</p>
公主抬起下巴:“善水者溺于水,待回长安,你这倒霉鬼还是离我远些的话,免得将霉气都沾我身上了!”</p>
陆惟心说你自己金口玉言答应上我的贼船,这船早就离岸,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p>
但他终究不是杨园,不是个有言必回的杠精,便只是闭上嘴,回以微微一笑。</p>
……</p>
天蒙蒙亮,城门刚刚打开。</p>
从城外担着担子叫卖的,急着入城寻访亲友的,都忙忙一拥而入,须臾四散。</p>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年轻人。</p>
他走得极慢,像是过来游览风物的士子,偏偏他穿着简朴,又不似那等成日不愁吃喝的世家子弟。</p>
士兵看着他交了铜钱拿到凭证,又看看他弱不禁风的体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p>
谁知此人刚过城门没几步,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p>
他朝着北面磕了二个响头,又起来,下跪,磕头。</p>
如此反复二次,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他在原地行了二跪九叩大礼,又朝前慢慢走了十来步,重新跪下,磕头,行礼。</p>
上邽城又不是佛道圣地,没有什么朝圣的古迹,从来没有人在此地作出如此怪异的行径,一时间连士卒也没有上前去拦,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这人一路走向城中大道,议论纷纷。</p>
年轻人身形消瘦,走了不过数十步,行了几次二跪九叩,脸色就越发清白,身体摇摇欲坠,有些承受不住的孱弱,但他仍咬牙坚持,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p>
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他这副作派到底要做什么,又要往哪去,偶有好事者趋前来问,他也不作回答,继续跪自己的,磕自己的头。</p>
“莫不是许了什么愿,这是在还愿?”</p>
“谁家许愿不是在寺庙啊,在大街上还愿?”</p>
“这城里不是有座玉佛寺么?”</p>
“那寺庙都荒废多少年了,连里头的佛像金漆都掉了,和尚全跑光了,谁会去那里上香啊!”</p>
“我看他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在受罚的吧?”</p>
“谁家会罚下人在城里边走边跪啊,这不是在外面丢人么,再说了,前阵子乱事刚刚过去,这城里都死了多少人,谁会在这时候触霉头,不怕被降罪吗?”</p>
七嘴八舌的议论在他耳边炸开,但年轻人恍若未闻,依旧朝前走,走够十步,然后下跪,磕头。</p>
今日没有雨雪,天气晴朗,但再晴朗的天气也是初春,寒意料峭,旁人都恨不得将厚衣服裹着不脱,此人身上却只穿了单衣和外袍,纵然那棉外袍要厚一些,也抵挡不住这样一路走一路跪的刺骨和疲惫。</p>
陆惟是在听见天水书院起火的消息之后,听见这个古怪年轻人的消息。</p>
昨夜他与公主讨论之后,今天一大早,陆惟就让陆无事去天水书院调集书院学子的功课,对外的说法是要从这些人平日功课里挑选一些佼佼者出来,进行奖励,以鼓舞他们在下次考试发挥优异。</p>
但实际上,陆惟是要找来陈修平日的功课考卷,与这次州试的卷子对比。</p>
昨夜的诗作可以临时模仿字迹,但平时的作品肯定会露出端倪。</p>
陆惟既是生了疑,那必是要弄个水落石出的。</p>
可陆无事很快回来,竟说昨夜天水书院走水,将几间屋舍烧个精光,学子们的书籍也付之一炬,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现在书院里一团杂乱,众人正在收拾,也无暇招待,陆无事就先回来禀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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