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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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p>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p>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p>

春光里的京城，御街两侧，杨柳葳蕤。</p>

杨柳下簇满了人，从禁卫军到公卿勋贵，再到御辇上的天子。</p>

连屋檐飞角上新停的莺雀，都禁不住往下探看。</p>

这样的场面，上回出现，还是在李闻鹊大败柔然之后凯旋入城，天子亲迎。</p>

但那时候，并未像现在，连王室宗亲也来了。</p>

博阳公主也站在人群前列。</p>

在她左边，是淮阳郡王章年。</p>

在她右边，是天子与博阳公主的同母亲妹义安公主。</p>

三人大约相互隔了一臂远。</p>

博阳公主身后，则是她的公主令林参。</p>

“如此大的阵仗，连我们都要到场，上回李闻鹊也没有过如此待遇吧？”</p>

博阳公主微微侧首，声音很轻，但林参听见了。</p>

“这位毕竟在柔然和亲十年，于社稷也是有功的。”</p>

他也轻声回道。</p>

“和亲十年，说白了不也是成亲嫁人，过去好吃好喝吗？顶多也就是离京城远一些罢了。”</p>

博阳公主似乎很讶异。</p>

林参干笑一下，不知作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p>

但博阳公主何时干站过这么久，就为了等一个人。</p>

日光正好，换作平日，出门在外，她不是坐车，便是戴了幂离，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任凭阳光洒在脸上，虽说这还是春天。</p>

身为天子亲妹，自打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博阳公主与其妹义安公主跟着水涨船高，从藩王之女一跃成为公主，待遇自然也有了很大变化。</p>

即便是公公赵群玉自缢，赵家树倒猢狲散，她也与赵炽和离，但这种地位并没有很大变化，因为她的尊贵来自于天子，而非赵家。</p>

反倒是皇帝亲哥也许出于愧疚，弥补了她不少赏赐，连带她的园林也扩大了一圈，直接圈到曲江边上，皇帝也不吭声，默许了。</p>

便因如此，博阳公主也渐渐抚平了赵家倒台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最近心情都还不错，直到皇帝让他们亲自站在这里迎接即将归来的邦宁公主。</p>

“还要多久？”</p>

博阳公主道，声音里隐含的不耐，又比方才更明显一点。</p>

连妹妹义安公主也禁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p>

林参忙道：“按行程来看，可能还有一刻钟，不过车队为了确保安全，行得慢一些也有可能。”</p>

博阳公主淡淡道：“怕是憋着一股气，想让我们在这儿等得更久一点，好来个下马威吧。”</p>

林参：“这，应该不会吧，毕竟陛下也在。”</p>

博阳公主眯起眼，迎着阳光望向不远处的天子。</p>

皇帝也已经出了御辇，就站在前方与近臣说话，从行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不耐烦。</p>

但天子身体也不算强壮，所以还披着一件大氅防风。</p>

皇帝想要塑造自己善待先帝血脉的名声（），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正统性?[（（），让人更多地记住邦宁公主，及其亲弟弟、父亲两位先帝，逐渐淡忘扶持他上位的权臣赵群玉，他要与赵群玉做一个彻底的切割。</p>

博阳公主不是不知道兄长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不快。</p>

血缘上说，即将归来的邦宁公主是她的堂姐，博阳公主没有亲姐姐，堂姐应该是最亲近的，但博阳公主可以预见，以今日的规模排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最煊赫风光的公主，一定是邦宁公主，而不是她博阳公主。</p>

“你说，陛下会给我这位堂姐另外赐婚吗？”</p>

博阳公主又道。</p>

“下官不晓得，殿下觉得呢？”</p>

林参知道她只是要一个捧哏的，便老老实实一问一答。</p>

“应该不会。</p>

我这位堂姐是要回来做活牌坊的，就算再嫁，也不能嫁世家了吧，毕竟皇兄不喜欢世家，可要是嫁给庶民，又免不了让人议论陛下苛刻。”</p>

博阳公主轻笑出声，“你看，长安这样繁华，天下奢华都在此地，我堂姐才二十六岁的年纪，却就要在这华丽的囚笼里孤寡一生了，我想想都有些可怜呢。”</p>

林参心道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同情。</p>

但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就闭嘴静听。</p>

博阳公主说着说着，自己倒有些出神。</p>

她想起许多年前，跟堂姐的见面。</p>

当时她随兄来京城，如乡下进城，即便是宗室郡主，地方与京城的繁荣也是不能比的，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列国商人，有数不尽她从未见过的珍奇宝贝，小小年纪的博阳公主直接看花了眼，局促失措，是她如今唯一的记忆。</p>

但邦宁公主章玉碗，那个时候还叫隆康公主，她是这些混乱记忆里少数让博阳公主印象深刻的。</p>

对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简单束起的高髻上面那朵宝石金花，却是博阳公主之前从未见过的精致，那红色如血的宝石在日光下似乎还会荡漾流淌，看得人目光着迷，更不必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竟还有她从未听过的布料。</p>

这才是帝国公主的排场啊！</p>

博阳公主当时便作此想，她那时候根本不曾想过自己兄长还能登基，对于章玉碗也嫉妒不起来，只是极为羡慕与着迷地望着自己这位堂姐，心中忍不住将自己代入——若是自己也拥有这些东西，恐怕轻易就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焦点。</p>

她对堂姐的一切都倍感好奇，甚至因为章玉碗这个名字问过父亲。</p>

“为何陛下要给堂姐起这样一个名字，玉碗玉碗，哪有公主用碗来当名字的，岂不是显得有失身份吗？”</p>

父亲失笑：“你当陛下就是当个碗来起名么，这名字是有讲究的，明珠一捧照天地，玉碗春华洗乾坤。</p>

公主的名字是取自这两句诗。”</p>

博阳公主也不算博览群书，但名家诗词还是读了好一些的，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这两句诗的来历。</p>

父亲这才解答：“是陛下年轻时所做，他以明珠玉碗意象入诗，大有扫尽乾坤净天地的意思，我当</p>

（）时正好就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随口念出来的。</p>

当时也在场的博阳公主兄长?（）?[（），如今的永和帝很讶异：“可我看陛下如今不像锐意进取之人。”</p>

父亲不以为意：“哪个少年不意气风发，气吞山河，陛下也一样，只是人总要长大，面对现实的……”</p>

回忆有些遥远缥缈，因为她父亲也去世有许多年了。</p>

博阳公主从惘然中回神。</p>

旁人听见邦宁公主名讳，恐怕都会想到“玉碗盛残露，银灯点旧纱”</p>

这样绮丽的句子。</p>

只有她和兄长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p>

明珠一捧照天地，玉碗春华洗乾坤。</p>

章玉碗。</p>

以年轻时的意气理想为儿女起名，这是何等之高的期盼与厚爱！</p>

这些点点滴滴融入情绪，也是博阳公主嫉妒的原由之一。</p>

她想，她要是当时没有去问父亲就好了，说不定自己就只当那是个“玉碗盛残露”</p>

的普通名字，还不至于生出羡慕来。</p>

“殿下，马车入城了！”</p>

林参小声道。</p>

博阳公主定了定神，望向入城的车队。</p>

铺地的红毯从皇城宫门延伸出来，直到皇帝前方不远。</p>

而马车就在红毯前方停下。</p>

婢女掀开车帘，万众瞩目的马车主人从里面步出。</p>

的确是万众瞩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