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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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晓的小眉毛皱得更紧了，好像那蜜笋到了嘴里都是苦的。</p>

“您说的皇帝，是像先帝伯父那样吗？”</p>

长公主道：“不错，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p>

章晓干脆摇头：“不想当！”</p>

长公主拿出平时哄骗陆惟的语气：“当了皇帝，你那先帝伯父内库里来不及享用留下来的珍奇宝物，就全是你的了，还有宫城，偌大宫城，花草无数，你想想在里面招猫逗狗得有多快活？”</p>

正如每次陆惟都很难上当，年方六岁的章晓居然也没轻易相信，他放下手里签子，连最爱的蜜煎都不想吃了。</p>

这反应的确有些古怪。</p>

“你为何不想？”</p>

章晓想了想，居然先叹一口气。</p>

“阿父说，先帝伯父脑子有病。”</p>

公主：……</p>

他口中的阿父，就是那位多年来为先帝所猜忌的城阳王，最后在宫变中被章梵当成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p>

，平白遭了无妄之灾。</p>

长安城里现在任谁提起城阳王，都要说一句时运不济，倒霉之极。</p>

但凡他要是躲过那场宫变，现在皇位可不就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了。</p>

公主：“他还说了什么？”</p>

章晓努力回想：“说先帝一天到晚总妄想旁人要谋害他，脑子病得不轻，也就是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罢了，还说他这样下去，就算没人害他，他也活不过四十，都是自己作的……”</p>

说罢又小小声道：“姑母，阿父不让我去外面胡说，这些我只告诉您，您可不要告诉旁人。”</p>

公主自然是答应他，心里不禁寻思城阳王过去时常被先帝针对，必然是满腹怨言，又不好在先帝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私下对儿l子抱怨几句，对外数十年如一日的战战兢兢，生怕像赵群玉那样丢了小命，结果先帝一辈子看他不顺眼，到头来两人还手牵手一块下了黄泉。</p>

这种宿命的滑稽感让公主明知不该，却又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感慨。</p>

听多了父亲吐槽的章晓，自然不会觉得当皇帝是一件什么好差事。</p>

当然，事实上，城阳王说得也没错。</p>

权力的滋味固然美妙，登上皇位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但距离权力中心越近，越能感受到皇权带来的诱惑，同时也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恐惧。</p>

除非你想当个只享受绝不付出的昏君，可以承受自己在位期间洪水滔天民不聊生甚至最终被推翻的风险，否则只要稍有责任心，都会试图实行某些措施，不仅仅稳固统治，也为了死后能上个好的庙号，在后世青史不至于留下昏聩骂名。</p>

而实行措施本身，由此可能产生做对或做错两种后果。</p>

做对了，为了维持措施，必须调和各方关系，安抚世家，平衡相权，也让豪强地主勿要盘剥过甚，以至于引起民变，到头来未必能得到回报，还有可能被谗言蒙蔽，阳奉</p>

阴违。</p>

若是做错了（），那更是一条道走到黑?（），弄不好连睡觉都不安稳。</p>

再看先帝，年纪轻轻就生出白发，正是他不愿苟且，又发现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愿，又或者想要做的事情总是遇到重重阻碍，最终焦虑横生，郁结于心。</p>

就像他想处置世家，却不能大手一挥直接人头滚滚，只能从赵群玉下手，可杀了一个赵群玉，没了一个在京城的赵家，还有其他赵家人，结果待他想要立储时，却发现齐王虽为长子，却缺乏根基，齐王母也不如杨妃世家出身，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他的理智想要压制世家，感情上却已经做出选择。</p>

城阳王就是不想当天子的人之一。</p>

他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宗室，奈何先帝疑他，连母亲去世都不让他扶灵回乡，他只能半辈子都困在长安城，他亲眼目睹章骋从一个只能对他暗生埋怨的多疑少年，到手握大权以天子权柄对他处处压制，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阴影。</p>

章骋也许不会杀他，但这样不得自由的禁锢，让城阳王将这种恐惧也传递给了章晓。</p>

小胖子还没长大到发现天子权柄能带来的好处，他现在只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p>

公主也不想去勉强扭转他的想法，但是——</p>

“现在跟先帝血缘最近的是你，朝臣不会同意绕过你的。”</p>

她叹了口气，告诉章晓这个残忍的事实。</p>

章晓眨眼：“姑母不能当皇帝吗？”</p>

公主笑道：“我想当富贵闲人。</p>

而且我是女郎，此事更费周折力气，朝臣会更希望是你。”</p>

章晓：“姑母，我也想当富贵闲人。”</p>

公主：“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富贵闲人。”</p>

两人大眼瞪小眼。</p>

公主自然有无数计策来让章晓同意，就算章晓不同意，最后也必须只能是他被强行扶上皇位，先帝章骋猜忌了他爹一辈子，到头来却是应在儿l子身上。</p>

但公主不想那样做。</p>

她还是很喜欢章晓的，小胖子虽然爱吃爱玩，但也懂事有礼，兴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者城阳王的遭遇没有让他学会博阳公主那样的跋扈，公主希望能通过讲道理，让章晓明白其中关窍，最终自己接受这个决定。</p>

然而章晓想了想，对公主道：“姑母，我们来猜枚吧，我赢了就不当皇帝，好不好？”</p>

这的确像是小孩子想出来的办法。</p>

公主：“这不好吧，若是你输了，不肯认账，还哭鼻子，怎么办？”</p>

章晓：“那不会的，我能忍住，愿赌服输，我长大了。”</p>

公主莞尔：“那就二局两胜。”</p>

章晓一本正经：“如果姑母输了，不会耍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