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998章 左右逢源最难事,盛唐风月,府天,海棠文学城),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长安虽好,不是故乡。
对于骨力裴罗来说,发生在回纥的那场椎心刺骨的变故,至今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磨延啜一身是血地进了牙帐,沉声回报了胜绩之后,他说出自己前往长安为大唐天子宿卫时,这个长子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震惊失神。而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突厥覆灭,漠北无主,本来,这对回纥来说,是一个大一统的好机会,可谁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肯孤身犯险,坐镇突厥牙帐旧地,甚至打算在此建城!于是葛逻禄因此退缩,改东进而为西进;阿布思因副大都护的头衔心满意足,不思进取;乙李啜拔虽有长子仆固怀恩在安北大都护府为重将,可父子一别多年,早已难说一条心;而我回纥却被人反间计所趁,一场内耗元气大伤。如果没有当年大唐天子的那句话,就连仅有的腾挪余地都没有了1
骨力裴罗带着最忠于自己的心腹离开回纥之地时,磨延啜率军亲自相送,于最后道别之际一声不响地磕了三个头。那时候,他们父子全都明白,这一别就是永诀,此生恐怕都再难有相见之日!
如果不是杜士仪把回纥内乱之事悉数上奏,他在长安还会受到更大的礼遇。毕竟,一个在别人看来为内乱所迫出走长安的回纥旧主,和传位给成年的儿子后再奔赴长安宿卫天子的回纥旧主,意义截然不同。好在大唐天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大喜功,更在乎的是他此次入朝的政治意义,而他也用恭顺和礼敬渐渐打消了大唐君臣的疑虑,很少表现出思乡之情。从此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杜士仪顺风顺水一直在漠北扎根下去。
“俟斤,李相国请您前去赴宴。”
见随行长安的一个心腹随从快步进来,如此报说,骨力裴罗便冷冷叱道:“都说过多少次了,回纥的俟斤已经是磨延啜,我现在是大唐的右威卫大将军。”
在主人的怒斥下,那随从只能喏喏连声地改称大将军。骨力裴罗仔仔细细穿上了唐人的冠服,对着铜镜一照时,唇角却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苦涩。一路颠簸,到长安后又殚精竭虑,他的身体远不如看上去这么健康,可一想到回纥如今的危局,他就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来。当另一个随从禀报说,秘密寻访的名医已经有着落了,他微微一点头,便龙行虎步地出了门。
能成为当朝权相李林甫的座上嘉宾,他花了很大的代价,但如果对方真的是杜士仪的敌人,那么,他的目的就能达到!
开元初期以姚宋为代表人物的宰相们,并不喜欢呼朋唤友,饮宴无度,自从执掌文坛牛耳的张说之后,宰相广纳门客,日日笙歌饮宴的方才多了。其后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全都常常在家中设宴大聚亲友。当这天晚上骨力裴罗来到平康坊李宅的时候,就只见门前车水马龙,显见晚上宾客众多。他却也并不气馁,气定神闲地进门。他这个蕃臣近日炙手可热,有不少人主动打招呼,他也就一一客气回应着,而后暗自记下这些人的官职姓名。
人脉到哪里都是最最需要的!
李家厅堂极大,他的座次倒也居前,可李林甫不过是寒暄了两句,并未多说什么。骨力裴罗也很有自知之明,并未表现得太过谄媚,等到大宴开始的时候,便自顾自地边喝酒便欣赏歌舞,偶尔和那些因为对塞外好奇,而过来探问的官员闲聊几句,很沉得住气。唐人喝酒的狂放和塞外各族之人有得一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骨力裴罗还只是微微醺然,满座就已经醉倒一片了,而主位上的李林甫早已离席而去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候,他只觉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却是低声说道:“大将军请随我来。”
骨力裴罗立刻警醒,他一句都没有多问,只仿佛酒喝多了要去如厕似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退席往后头边门而去。刚一出门,他就只见已经有人提着灯笼等在那儿,见了他只是屈膝为礼,就默不做声地在前头引路。跟着他们在偌大的李宅中七拐八绕,骨力裴罗纵使再好的记性,隐隐也有些头昏脑涨,暗想怪不得常常听人说,李林甫为人最是提防刺客,晚上连睡哪张床,亲如妻儿都不预先知道。
直到进了一座看似格局极小的院子,引路的从者到正房前停下,轻轻禀报了一声,这才打起竹帘请骨力裴罗入内。到了长安这么久,骨力裴罗还是第一次见识官宦人家的书斋,只见四面架子上到处都堆摞着书卷,和外人对李林甫不读书的评价大相径庭。
“相国。”
“嗯,大将军坐。”李林甫对骨力裴罗的态度极其客气,摆手请坐后,他便先是笑着问了几句对方在长安的生活,随即才渐渐转到了有关漠北诸部的正题上。他对于军国大事远远没有对繁琐的政务那么熟悉,正因为如此,杜士仪因为长期出镇在外,在军国大事上比他更有发言权,他一直都有束手无策的感觉。所以,当骨力裴罗直言不讳地说明,正是杜士仪在回纥此次内乱中用的反间之计时,他在心惊之余,便意味深长地问出了一句话。
“大将军对杜君礼,应是恨意满满吧?”
“用中原人的话来说,技不如人而已,没必要怨恨。”骨力裴罗带着酒意说出这么一句话,继而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杜大帅虽说厉害,可他如今所用蕃军,既有夏州仆固部,又有宥州昭武胡姓诸军,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被人用间,方才是大乱1
李林甫心中一动,可想起当初自己在朔方笼络的经略军正副将三人,正是因为挑唆胡户为乱被杜士仪当场拿下,他又不知不觉犹豫了。可就在这时候,他便只听骨力裴罗打了个酒嗝,嘿然笑道:“若换成是我,便从仆固部入手!当初夏州仆固部之主乙李啜拔北归,便是杜大帅一手筹划,如今仆固怀恩又为其大将,若有差池,他这个安北大都护兼朔方节度使就当到头了1
话说到这份上,李林甫终于心中了然,骨力裴罗是借此表示,事情可以由他出面去做,自己不用费心。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点承诺都没有,这个昔日蕃王说不定会去找别人,于是眼神一闪便笑着说道:“大将军如今已是我大唐重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陛下对大将军的弓马赞口不绝,北门禁军之中有颇多蕃军,如若大将军有意,我可奏请陛下,让大将军操练蕃军1
骨力裴罗哪里还不明白,李林甫已经接了自己递过去的那层意思,当即起身慨然行礼道:“相国美意,我感激不尽,定当以余生为天可汗恪尽忠诚1
李家夜宴虽晚,却很少留客,这也是李林甫为了安全起见。众多宾客被送出李宅,有些尚未正式授官的从后门去平康坊北里宿妓,有些官爵高的从前门走,在护卫的扈从下,无视夜禁,回到同样能够沿着坊墙开门的自家宅郏而暂居四方馆的骨力裴罗却无心回去,直接带着从者找了家空闲的客舍。
可他还没来得及睡下,客房外头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却没有任何说话声。情知不可能是自己的随从,骨力裴罗一骨碌爬起身,袖了一把匕首藏好后,便沉着地上前开了门。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他便不动声色地把匕首往里头拢了拢,随即假作讶异地问道:“怎是韦郎君?这么晚找我是……”
“是大兄要见你。”韦兰侧身一让,将身后的兄长韦坚让进了屋子,随即便笑容满面地关上了门,竟是亲自在外看守。
骨力裴罗初到长安,狠狠下了一番苦功夫了解朝局,可毕竟初来乍到,只知道韦家就如同突厥的后族阿史德氏,常常和皇族联姻,而韦坚一家则是太子妃的娘家。因为不久之前磨延啜和吐迷突的那场殊死争斗,他一点都不想涉足这样的复杂局势,所以对韦兰的联络表现得极其含糊。可如今韦坚亲自来见,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了。
“大将军初来长安,却为右相座上嘉宾,实在是长袖善舞。”韦坚并不担心骨力裴罗不通汉语,一打头就捅破了对方和李林甫交往这层窗户纸,随即便笑吟吟地说道,“话说这些天,我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大将军此来长安,表面上看是为陛下宿卫,忠心可嘉,其实却是眼看回纥局势岌岌可危,于是上京找靠山,而且因为忌恨杜大帅,想要借着朝中某些人之力,把杜大帅拉下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