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认知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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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燥热，苍蝇盘绕在案板之前。</p>

谢屠户猛然地将剁骨刀砍下，插在案板上的裂痕之内。</p>

他轻微嗅了嗅鼻子，只觉一股腥臭直冲鼻腔。</p>

他知道，天气炎热，没有卖完的肉似乎有些发臭。</p>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将之丢掉，只能是强忍腥臭，啐了口唾沫。</p>

随即对一旁正忙活的老妇骂咧咧地说道：“将翠儿嫁给那穷酸秀才，真是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p>

“都二十多年了，当时就是个秀才，现在还是个秀才。”</p>

“他还不信自己只有做一辈子贱骨头的命，年年去往郡城赶考，这一年年花费的盘缠都够一大扇肥猪了。”</p>

“要是他早些和我学了杀猪，也不至于让翠儿过着这等辛苦，还需要靠老子接济的日子。”</p>

说到此处，谢屠户将一块满是苍蝇叮爬的肥肉狠狠砸在案板上，对眼前路过的百姓说道：“三文钱，你要不要？”</p>

“谢屠户，还是您自个儿消受吧。”那男人连忙摆了摆手，似逃一般地加快脚步跑走了。</p>

谢屠户呼出一口气来，将这近乎腐烂的肥肉丢在地上：</p>

“赵元那小子，这些年来被老子喂的膀大腰圆，力气是有，却是只知道读书，浪费了这么大个劳力。”</p>

老妇将一大块肥肉从铁锅里捞起，手上满是烫痕。</p>

听闻此言，她一边拿起刀片细细刮着上面的猪毛，也不由叹了一口气：</p>

“你也不用这般恼怒，赵元说过了，若是今年不成，便和你学些屠户手艺，也好继承了你这肉铺。”</p>

谢屠户面色丝毫不缓和，反而是冷着个脸。</p>

让其本就满是横肉的面容上升起一丝凶悍神情：</p>

“老子可没说过，这肉铺以后就是他的了。”</p>

“而且这小子的饭量不小，老子只怕也养不起他。”</p>

老妇再度轻叹出一口气来，嘴里轻声念道着：</p>

“前些日子，我听闻郭员外家中似乎要招个塾师先生，教他家中几个孙子读书识字。”</p>

“你不是早些年的时候在郭员外家中做过护院么？你要不去打听打听？”</p>

谢屠户闻言，神色更是不屑：</p>

“人家郭员外家中公子前些年可是中了举人，岂能看上赵元这一个穷酸秀才。”</p>

“他除了那些个之乎者也之类的酸儒话，还会些个什么？”</p>

“唤他去作私塾先生，不如同老子学杀猪来的实在……”</p>

其话音未落，便见着一个小吏打扮的男人纵马冲上街头。</p>

见他手上提溜着个红色的筒子，街边立刻便有人叫道：</p>

“放榜了！”</p>

谢屠户闻言，面色更是难堪。</p>

每年这个时候，周围邻里都会过来慰问一番。</p>

毕竟都知晓谢屠户家中女婿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干重活，最多也就在农忙时分，帮着家里收些作物。</p>

其他时候，则是全靠着其杀猪卖肉养活一家老小七口人。</p>

谢屠户的女儿翠儿也快四十多岁了，本白皙细腻的肌肤，在干农活的操劳之中，也变得黄黑粗糙。</p>

其生育了三个女儿，虽说平日里也能帮忙做些杂活，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p>

见那小吏一路奔向城门，肉铺旁的草鞋匠满脸笑意朝着谢屠户贴了过来，他笑着开口问道：</p>

“提前恭喜你了啊老谢……”</p>

谢屠户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是鞋匠暗讽自己。</p>

他直接提起案板上的大砍刀，不由分说地指着鞋匠怒喝道：</p>

“小心老子剁了你！”</p>

草鞋匠将本在口中的话缩了回去，却没想到，此时那街上御马狂奔的小吏却是突然调转了马头。</p>

人群之间还有人大声叫着：“赵元的老丈人在那！”</p>

伴随着一阵吵闹声，那小吏在肉铺前十多米处下了马，手中还举着一个托盘。</p>

他面色温和，和谢屠户以往记忆中的凶悍全然不同。</p>

以前这小吏来此，无非便是打打秋风。</p>

即便是作风凶悍，身强体壮的谢屠户也只能是给其包好一块肉，恭恭敬敬地递给这小吏。</p>

这小吏也完全对这些摊贩们看不上眼，即便是收了好处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p>

如今却是一反常态，面容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p>

细看其间，似乎还带有一丝谄媚在内。</p>

那是只有小吏面对城内有权有势之人的时候，方才露出过的表情。</p>

像是郭员外，其家中出了个举人，这小吏每次见到郭员外时无不点头哈腰。</p>

现在，就要轮到了自己了么？</p>

虽说只是个举人，但在阍城这样一个小县城内，却也算是大人物了。</p>

谢屠户想到此处，呼吸不由得加重起来。</p>

他做了半辈子屠户，按理而言家中养有好几十头大肥猪，也算不得什么穷人。</p>

但怪就怪在女儿看上了这样一个女婿。</p>

不仅年年落榜，而且吃的还多。</p>

好在他谢屠户在早些年间作护院时习得了些武艺，攒下了不少的家财，方才能够养得起这猪一样的女婿。</p>

此时此刻，他一转常态，凶悍至极的脸上满是喜色。</p>

周围也都知晓发生了何事，皆是将羡慕的眼神投在他的身上。</p>

那小吏逐渐朝着谢屠户走来。</p>

谢屠户也连忙洗净了手，在胸口之前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p>

他尽力将之碾平，随即朝身旁同样惊喜的老妇使了个眼色。</p>

那老妇也都懂，连忙抓出一把大子儿，准备向周围的人发放喜钱。</p>

那小吏走到谢屠户面前，面带笑意地道：“老丈见我，应是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p>

谢屠户连连点头，将手中银票递给了小吏。</p>

小吏却是摆了摆手，将银票推回谢屠户手中：“老丈，这可行不得，行不得。”</p>

“你女婿可是这凤新郡的武举人，若是调来这阍城，可是要当我的顶头上司的。”</p>

谢屠户仍旧是满脸堆积着笑意：“不妥不妥，这是喜事，你还是收下吧。”</p>

小吏百般推脱，但也比不得这身高九尺，重逾两百多斤的谢屠户。</p>

最终这银票还是被强行塞入了怀中。</p>

小吏也递出托盘内的物品。</p>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袍，以及一份文书。</p>

谢屠户虽然粗鄙，但也认得字，他将这文书举起道：“今天这摊子上的肉，我不要了，各位乡亲请来取些，算是给我家中冲了喜。”</p>

随即他便高兴地将上面的内容读出道：</p>

“捷报！阍城赵贤良，武艺冠绝，于明和三年武科中夺得龙头，特赐武举人之身。”</p>

读到一半，他却是突然变换了脸色，满脸的不对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