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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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在一瞬猛烈, 那恰好是台球厅里客人玩得最尽兴的时候，台球厅又在地下室，属于三级建筑, 易燃，场地又宽敞无遮挡, 浓黑烟味直接张牙舞爪席卷过来, 瞬间一片晦暗，听见有人囔囔着着火，陈异脸色遽变，一个健步冲过去查看火情, 波仔大声呵斥疏散人群, 毛毛躁躁的学生们推搡着往外跑, 踩踏尖叫声不断。</p>

室内浓烟滚滚, 人一个个从黑烟里头逃窜出来，消防车和救火车同时到达, 火势蔓延四周, 心悸围观者众多，等到苗靖崩溃狼狈赶到的时候, 天空飘洒着黑色的烟灰, 眼前一片焦黑的颓垣败壁，污水在地上流淌, 有人心有余悸满脸黑灰擦肩而过, 台球厅的招牌已经完全烧焦, 霓虹灯的入口咧着丑陋黝黑的嘴，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用喷枪熄灭余火。</p>

苗靖没找到陈异, 也没找到波仔或者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颤颤巍巍走过去, 脸色苍白凄惨，喑哑呆滞的声音问里头的人怎么样。</p>

【暂时不知死亡情况，未发现烧焦尸体。】</p>

【从火场救出几名昏迷男子，数人轻度烧伤以及踩踏和吸入性伤情，都已经送往医院。】</p>

“……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很高，体格很结实，寸头，五官很浓，是这家台球厅的老板。”</p>

“陈老板？”旁人插话，“他是最后一个被抬出来的，已经送到医院去了。”</p>

苗靖全身如冻，大脑如针刺痛，一片空白混沌，呐呐道：“知道了，谢谢。”</p>

波仔满脸黑灰，全身狼狈守在icu门口，看见苗靖蓬头散发赶过来，眼圈先红了。</p>

“还好台球厅空间阔敞，火烧得慢，我把人都送出去，异哥拿着灭火器冲进了杂物间，他怕里面有人……那些都是学生，他到处找了好几圈……找到他的时候，他蜷在角落里，已经休克昏迷了。”</p>

苗靖睫毛一闪，眼泪直接往下砸。</p>

休克昏迷。</p>

陈异在icu昏迷了十天。</p>

苗靖寸步不离守在icu。</p>

病床上的人安静躺着，磁共振和脑检查的报告让人忧心忡忡，苗靖轻触他手臂上的伤痕，消瘦枯槁的脸颊和紧皱的眉心，神情平静又茫然。</p>

其实想了很多。</p>

想他十几岁的时候，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出现在陈礼彬的病房，想他骑摩托车摔断腿躺在病床上满不在乎说自杀，想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说老子最有出息，想他怒火滔天眼睛发红冲她嘶吼让她滚，想他缠绵情动喃喃念她的名字，想最后分别之际他那抹淡淡忧伤的笑容，想这十几年来两人各自经历的人和事。</p>

每天在icu门口探视陈异的人不少，苗靖见过很多陌生的面孔，不知道他有这么庞大的交际圈，她睁着微肿发红的眼睛，心不在焉应付着，卢正思陪在身边她也浑然未觉，波仔去应付火灾的事情，她也意外见到周康安的身影，但全无追根刨底盘问的想法。</p>

其实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关系？</p>

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作伴，终归是和他人不一样的。</p>

有惊无险的是除了陈异，这场火灾没有其他人受重伤，台球室毁伤一空，但那也只是身外之物，现在只需要陈异醒过来。</p>

陈异倒是做了一场极为疲倦且灼烫的梦。</p>

醒过来的时候，他眨眨极干涩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眼前的视觉感，看见那双肿胀憔悴的泪眼，只觉得熟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看着。</p>

身体其他感觉还没有恢复，只有眼睛凝视，记忆，看着眼前人憔悴流泪、等到能恢复到开口说话，他第一句话微弱又不耐烦。</p>

“没死……哭什么？”</p>

苗靖红着眼睛，把湿濡濡的脸颊贴在他额头。</p>

他感知两滴冰冷的眼泪，不知怎的，空白的心里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p>

醒了！</p>

还是那个混蛋陈异。</p>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陈异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还但需要高压氧舱辅助治疗几个疗程，促进脑功能恢复。</p>

“我是谁？”苗靖看他眼神呆滞，“还认得我吗？”</p>

他沉默不语，似乎不知道如何作答，良久才幽幽开口：“家里人。”</p>

“我叫什么名字？”</p>

“苗靖。”</p>

苗靖摸摸他的脑袋。</p>

陈异渐渐恢复过来一点生机，模样好歹不算狼狈，眼眶深陷，下巴一片森青，有点颓废消沉的脆弱气质，苗靖夜以继日陪护他，本就纤细的身体又瘦了一圈，他笨拙捏住她的手腕，指尖揉揉。</p>

“给我拿个镜子来看看。”</p>

“看什么？”</p>

“你都成这模样了，我看看我现在有多惨？”他轻哼，“老子前半辈子没丑过。”</p>

嗯，的确不丑，只是熬了这么多天，骨相嶙峋，下巴森青。</p>

“给我刮个胡子？”</p>

苗靖果真找了个刮胡刀，先用热毛巾捂一下，再涂泡沫上刮刀，陈异惬意眯眼，在她微凉指尖拗起下巴，享受胡茬刮过她手指的触感。</p>

“亲我一下？”</p>

苗靖从善如流，亲了亲他光滑的下巴。</p>

陈异咧嘴傻笑。</p>

“给我根烟抽抽？”</p>

她手指轻扇他脸颊，冷声说做梦。</p>

周康安在陈异刚醒的时候就赶过来看陈异的情况，等陈异能正常思维说话，他又来了一趟，关着门和陈异说话，两人神色都有点严肃。</p>

“那一片是死角，没有监控，火指不定怎么烧起来的。”</p>

“当天出入店里的人也比较多，局里还在一个个排查嫌疑。”周康安看看陈异，蹙眉：“你在翟丰茂身边，身份泄过密？知道你的还有谁？”</p>

“不能吧。”陈异懒洋洋开口，“要真是报复我，哪里犯得着烧台球厅，直接给我个枪子就行了，再说人都逃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藏在东南亚那片老林里自身难保，哪有空回来管我？”</p>

“你自己知道翟丰茂狡猾，国际刑警那边也没有消息，半年前又让他逃了一次。”周康安沉吟，“张实那个案子，有两个人已经出狱了。”</p>

“那几个都是小喽啰，跟我搭不上关系，我现在还开着张实那辆车，不可能就这样冲我来。”</p>

“谨慎点总是没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