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以你为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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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波哥大的高原凉爽，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那扑面而来炎热湿重，夹杂着植物的苦涩气味，突然就带回了久远的记忆。</p>

陈异牵着苗靖踏出了站台。</p>

接风洗尘的是波仔，数年未见，在医院那会波仔还是瘦弱的青年，归来时已见微微凸出的肚腩。</p>

“异哥！”波仔嘿嘿直笑，看见苗靖抿了抿唇：“嫂子。”</p>

“欢迎回家，等你们好多年了。”</p>

陈异沉稳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年辛苦了。”</p>

他也不是当时那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不是那个疲沓浪荡的台球厅老板，有了沉稳气度和复杂阅历。</p>

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回来的理由，但两人知道根就在这里，只要根没烂透，茎叶还输送着养分，即便是苦涩的味道，但还是凭借它活着，也许有一天能欣欣向荣撑出一片天地，开出甘甜的花果。</p>

小橙子在车上突然惊醒，看见车窗外的景色，突然嚎啕大哭，她不认识外面那些日新月异的高楼和街道，不认识广告牌上的文字和面孔，甚至不认识这里的气候和温度。</p>

苗靖指给她看，那是她的爸爸妈妈曾经走过的路，进去购物的商场，念书的学校，原来这些她也依旧记得，很多年都没有忘记。</p>

没有回原先那个家，波仔带他们去了另外的高档小区，早几年陈异已经托波仔置业，买了一套自住的大平层，装潢得和波哥大的房子很像，至少要让小橙子适应新生活。</p>

落地的第一天，一家三口就呆在家里整理杂物，苗靖简单煮了三碗面条，凑合吃了顿饭。</p>

小橙子睡着之后，苗靖还在客厅忙碌整理，陈异从冰箱里掏出两罐啤酒给她倒时差提神，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整理带回来的各种资料文件。</p>

“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也不知道那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那些旧家具什么的是不是都该处理了，估计都坏了吧。”</p>

“不着急，先忙手边的事情，你的公司要先入职，还有给小橙子找学校，我也有些事要忙。”陈异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什么卢正思还在藤城么？”</p>

“早两年就跳槽走了。”苗靖低着头，“回了Z省，已经结婚生子了。”</p>

他挑眉：“你俩还有联系？”</p>

苗靖抿嘴浅笑，没回他，也想起来：“我妈那边……知道我们回国，可能想见我们一面，见见小橙子，也……见见你，只是她心底也跨不过去那个槛。”</p>

“见吧，这个槛谁又能跨过去。”陈异无所谓耸耸肩膀，“她要是愿意来，难道我还能把她拒之门外，后妈变丈母娘，有点旧仇旧怨算什么，我还不是得心不甘情不愿喊她一声妈。”</p>

“陈异。”</p>

“嗯。”</p>

她嫣然巧笑：“也许藤城是我的幸运之城，其实没有想到会一而再三回到这里。但八岁那年第一次坐火车，我心底对藤城有期待，只用不用再忍受大雪纷飞的冬天，不管未来怎么样，这就是很好很好的地方。”</p>

“那时候当人家妹妹，现在当人家老婆，把要求提高一点。”他反手撑地，一手捏着啤酒瓶，一口仰尽，“要是我有能耐，我也想把半个藤城买下来送给你，那才是真幸运之城。”</p>

“你就做梦吧。”苗靖横他，睇眄流光，“就这样就够好了。”</p>

陈异叹口气，去摸行李箱的烟盒，他身边经常会放着一盒烟，但没有打火机，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性闻闻烟草味，捏在手里揉一揉。</p>

“这么好的日子，能不能破例让我抽支烟，总觉得要一口烟雾，回报这么多年的起起伏伏。”</p>

苗靖只肯让他抽一口。</p>

他起身去厨房开燃气，把烟点燃，又回到苗靖身边，挨着她坐下，把烟递过去：“你来抽。”</p>

苗靖嫌弃地凑近过滤嘴，皱着细眉浅浅吸了一口。</p>

他的唇旋即贴上去，吸吮她唇腔里混合着尼古丁的甜蜜，腔里的烟雾经由吻传递在两人唇间，再吸吮她嘴里的味道，柔滑香甜又晕眩的感觉。</p>

两人倾倒在地板上接吻，那支烟一直夹在他指尖，却再未曾纳入唇间，时间太长，淡青烟雾袅袅弥散在两人身边，长长的一截烟灰悄悄跌在地板上，最后一切都归于寂然。</p>

好像还是少年时心动的感觉，只有他们两人的家，香烟味的亲吻和亲昵，彼此从来都没有忘记。</p>

回藤城之后，新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陈异先去提车，时隔多年再开回凯迪拉克，无他，一个纪念而已，苗靖入职的是藤城新的汽车零部件公司，当设计部工程师，就在原公司主机厂的隔壁，顺带就在厂里买了部代步车。</p>

至于马上要上小学的小橙子，除了要帮她找学校找归属感，还要帮她找朋友，正好波仔家有两个孩子，带着一起去游乐园疯玩两圈，为此苗靖还破格允许陈异晚上十点带着她去逛夜市吃夜宵，小橙子被灯火辉煌人潮涌动的夜市惊呆了，在波哥大她从来没有晚上九点出过门，也没有在没有大人的陪伴下自己去路边小店买冰激凌。</p>

陈异忙着应酬，先请周康安到家里吃过一顿丰盛晚饭，当然先要跟波仔他们吃吃喝喝谈谈旧情，也把苗靖带去了，其实苗靖出现在包厢的时候，气氛小小的凝滞了那么一下。</p>

知情人怎么不记得，这两人以前当兄妹的时候冷冷淡淡的模样，苗靖根本懒得搭理陈异，说话也从来不客气，有时候也能直接冷冰冰的怼陈异，波仔印象更深刻，没忘记苗靖当众冷嘲异哥和在医院那阵的诡异气氛，还有在波哥大起先那一两年全靠苗靖养家，自己委屈在家洗衣做饭甘当家庭煮夫，没想到这回在酒桌上，苗靖坐在陈异旁边温温柔柔，千依百顺，默默自觉给他斟茶倒水，跌破了众人的眼睛。</p>

“还是异哥厉害。”大家十分捧场，“走到哪都吃得开混得开，女儿漂亮，嫂子也贴心。”</p>

陈异慢悠悠吃着苗靖剥过来的虾，眉尾高扬飞起：“外头怎么混都行，在家还是要有点骨气。”</p>

这顿晚饭结束，波仔不小心看见苗靖上车的时候踹了异哥一脚。</p>

陈异其实在国内有个小厂，是个哥伦比亚的一个朋友联合在广州那边办起来的，主销哥伦比亚市场，回到藤城，也要把贸易公司打理起来。</p>

其实还带了一笔投资回来，在回国之前已经开始准备了。</p>

那天陈异终于带着苗靖和小橙子去了趟以前的家。</p>

那片居民区已经破败，附近已经拆了个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以前的丁点影子，唯有那两栋老楼，孤零零灰扑扑地伫立在陌生的环境里，像耄耋老人，毫无一点生机。</p>

灰色的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p>

“爸爸妈妈，这里的房子好破啊。”小橙子好奇地望着四周。</p>

钥匙插进锁眼，发出吱嘎生锈的声音，推门进去，陈设似乎陌生，又无比熟悉——两室一厅的房子，灰扑扑的旧家具，罩了防尘罩的沙发和电视，用力推开两间卧室的门，灰尘随着气流扑入鼻腔，都是很简单的布置，两张显眼又光秃秃的床。</p>

左边那间是陈异的，右边那间是苗靖的。</p>

“这是爸爸妈妈从小到大的家，爸爸妈妈住过的房间。”</p>

“爸爸年轻时候的衣服，妈妈小时候念书的课本，用了十几年叮叮响的闹钟，一起喝水的杯子……”</p>

苗靖的手指在墙上抚过，摸着指尖的灰尘，竟然也有眼眶酸胀的感觉，小橙子捏捏她的手，天真问：“妈妈，你和爸爸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吗？只有你们俩个人住在这家里吗？你们的爸爸妈妈呢？”</p>

她冲着女儿勉强笑了笑，两滴眼泪沿着眼角潸潸而下。</p>

陈异摸摸女儿的脑袋，黑眸幽幽，也没开口说话，把苗靖和小橙子一起拥进怀里。</p>

“正好赶上，这片区域都要拆迁。我把这块地买下来，苗靖，这么好的风水，你可以想象一下未来……这些都是你的……”</p>

也许不能为你买一座城，但至少能为你买一个家——</p>

在最初相遇的地方。</p>

——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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