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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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也是天师对吧？”裴雪听在黑暗里低声说，“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p>

檀真按住了她手里的枪，“他们都还有呼吸和心跳，你这样和杀人没有区别。陆吾和他们会惩戒你的。”</p>

“我不是要杀他们，刚刚是为了自保。”裴雪听把他的手从枪上推开了，山神庙的大门哀哀地悲鸣着。她安抚性地在檀真的手背上拍了拍，“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要让我分心。”</p>

厚重的木门轰然碎裂，明亮的月光潮水般涌进来。活死人们的身形交叠，在此刻竟然出奇的神似。黑漆漆的山神庙里亮起刺眼的光，裴雪听擦亮燃烧棒，砸进了活死人群中。</p>

强烈的光意味着热，活死人都有片刻的迟疑。恰恰在这短暂的迟疑中，裴雪听紧接着扔出了巽字符，长风呼啸而起，卷着燃烧棒上的火焰缠了活死人满身。</p>

火焰灼烧他们皮肉的声音，就像是在烧受潮的树枝，空气里发出了轻微的爆响。</p>

普通的火焰对他们没有用，只是样子吓人的纸老虎。檀真这么想着，却没有开口。</p>

活死人们身上的衣服黏上了火焰，但他们像是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属于“疼痛”的那条神经。他们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回过神来，齐刷刷地看向裴雪听。裴雪听脸上还带着几滴血，见状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笑容。</p>

活死人一拥而上，裴雪听飞鸟般向后掠，同时扔出去了什么东西——</p>

是那本族谱！</p>

族谱的纸页翻飞，砸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脸上。他身上的火舌舔上族谱的一角，随即迅速地燃烧起来。</p>

裴雪听一手按在山神像的底座上，一手掏出了枪。她站没站相地半靠着神像，好似靠着她的办公桌在和人扯淡，姿态闲适。</p>

“本来我想自己烧的。不过既然在族谱上写名字是‘自愿’，那烧掉也要自己动手才行吧？”</p>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本族谱在火焰中颤抖起来。它试图挣扎，却滚不灭一身的火，只能徒劳地化作一堆灰烬。最后一个名字被活死人身上的火焰烧尽，空气里那股发霉的气味终于消失了。</p>

村民们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眼神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然后慌乱地在地上滚灭了火。有人滚到了先前殷梅的血泊里，尖叫一声躲进了同伴的怀里，颤抖不已。</p>

他们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却落进了另一场噩梦里。</p>

“今天……是祭典吗？”有人犹疑着问。</p>

裴雪听点亮神像前的蜡烛，“诶”了一声。</p>

所有人的人都转过来看着她，眼神明亮而迷茫。</p>

“祭典上的祭品是什么？”裴雪听丝毫没有来路不明之人的自觉，大喇喇地问道，“是你们按特别生辰八字挑出来的小孩吗？”</p>

人群中有些人的脸色变了，有几个人甚至捂着脸哭出了声。</p>

裴雪听不耐烦地拍了神像一巴掌，“我问你们话呢！那些被你们选出来的小孩都去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一个吧？你们村子里一个小孩都没有，全孝敬这尊泥疙瘩了？”</p>

然而山神庙里只有曾经造访这里的天师的残魂，一个孩童的魂魄都没有。裴雪听先前以为是这伪神牙缝太大，把小孩连血肉带魂魄都吞了。但是方才一看，这伪神也只是取毕方的心头血，想来应该是不好魂魄那一口。</p>

“你又是什么人？这都是我们家里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嚷嚷着就走了上来，想把裴雪听从神像上扯下来。</p>

裴雪听眼睫毛都没颤一下，两指在他的腕间轻点，那汉子只觉得手上一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直觉，差点直接跪下来。裴雪听四两拨千斤地顺着他往前冲的劲，借力把他的头按在了祭台上。</p>

祭台上还插着那根三棱军刺，上头明晃晃地带着那落荒而逃的老者的血。</p>

“这伪神是个废物。”裴雪听嘲讽地说，“所以才把你们圈在这里，不让进也不让出。它怕有朝一日遇上硬钉子被掀了老巢，又嘴馋外头的野食，不肯彻底龟缩。”</p>

“你们供它干什么？不如供个王八。”裴雪听真情实感地发出疑问。</p>

汉子在她手底下挣扎着，脸色涨红，“不许亵渎山神大人！每个殷家村的人都仰仗山神大人的保护！”</p>

“是吗？”裴雪听眼睫一转，指节扣住他的脖颈，微微收紧，“那他怎么不救你？他自身都难保了。”</p>

裴雪听把离窒息而死只有一线距离的汉子扔回人堆里，背对着他们漫不经心地打开保险栓。</p>

“毕方。”裴雪听忽然说，“你穿防弹衣了么？”</p>

——</p>

方东青还沉浸在裴雪听对小美人“保护好自己”的殷切叮嘱透出来的温情里，啧啧感叹，连自己受困于此都懒得动脑子思考了，就想手边有一桶爆米花，好让他反复咀嚼回味。</p>

裴雪听炫技一般烧了族谱，村民们纷纷清醒过来时，方东青还在看角落里的小美人。</p>

别看啦，方东青在心里唏嘘，你能得她这点温柔已经是见鬼的运气了知道吗？你知道她平时都是怎么对她柔弱无辜的同事的吗？也不知道你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一颗心都搭这人身上了……</p>

他心理弹幕还没打完，就听见裴雪听喊他，声线微凉。</p>

方东青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班摸鱼刷颜值区直播，被这人抓包的时候。</p>

“你穿防弹衣了么？”</p>

谁穿裙子的时候穿防弹衣啊！方东青简直想破口大骂，你放过我行吗！</p>

但裴雪听的枪口没有指向他的肉体，而是精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p>

——</p>

裴雪听对着神像眉心连开三枪，白磷弹分明是打了陶土上，却像是打在了易燃物里，顷刻燃烧起来。三枚黑漆漆的弹孔在神像上撕开无数裂痕，火光流淌在每一条裂缝里，黑烟像是水一样流淌下来。</p>

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叫声里，裴雪听旁若无人地在军刺上割破了手指。她于空中画符，每落下一笔，就有血色停滞在空气中。</p>

这是违反物理学定律的一刻。</p>

她的动作极快，在神像彻底粉碎的瞬间，符箓落成，被她一巴掌拍进了神像里。</p>

神像从里面炸开，符箓上疯狂生长出千丝万缕的金色丝线，绞碎了四下逸散的黑色烟雾。</p>

角落里半死不活的方东青身躯猛地一弹，随后第一个动作是捂住胸口的衣服。那个杀千刀的老头剖他心口的时候直接把吊带割断了，他不捂住的话就得袒胸露乳。</p>

“裴雪听你大爷的。”行动科的女装大佬、常常因为太标新立异而被陆吾点名批评的毕方鸟——方东青悲愤地指责上司，“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开枪呢？你要是把我给打死了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