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百鬼夜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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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鬼和迎亲鬼欢欣鼓舞地围着他挥舞四肢，上下翻飞的喜服和丧服间，檀真像是一把笔直的漆黑的剑。</p>

小林紧张地趴在玻璃上，关注着外面的动向。</p>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檀真的袖口滑出来一线银色的光，随即那道银光挑飞了抱着牌位那人的斗笠，直直地划破了他的面门。</p>

小林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来——那个人的脸上没有五官。</p>

没有血流下来，那张空白的脸从额头到下颌裂开一道沾着火星的伤口，边缘是焦黑的痕迹，飞快的燎过整张脸。尖锐的叫声里，那只鬼扑向檀真，却在触碰到他之前化成了一堆灰烬。</p>

其余的送葬鬼无动于衷，送葬鬼和迎亲鬼围着檀真继续载歌载舞。唢呐声和锣鼓声愈发高昂，小林在巨大的恐惧中捂紧了耳朵，紧紧地把自己抱成一团。</p>

在她颤抖的目光中，檀真携着那根军刺跳跃在两支红白队伍里。两三个送葬鬼和迎亲鬼陆续倒下，但檀真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p>

一曲终了。</p>

檀真猛地消失了。</p>

小林再也忍受不了，扑到桌上抓起手机，手指用力到痉挛地点开通讯录。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备注是“听听”。</p>

没有信号。</p>

小林崩溃地哭出了声。</p>

——</p>

檀真的后背猝然撞到花轿壁上，险些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他抓着旁边的红绸喘过气来，捋顺了呼吸和心跳。想必原本的新娘很是娇小，手长腿长的檀真塞在这里面，多少有些憋屈。</p>

沉重的织金红盖头盖在檀真头上，叫他脖子都直不起来。他稍微一动，身上的金银珠玉就发出一片脆响。</p>

他想要抬手，低头却发现有一双骨节突出、皮肤苍白纤薄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的温度一直渗到他的骨头里。檀真咬着牙身体前倾，裙摆下的绣花鞋也被一双手死死地按住了。</p>

花轿里的温度逐渐滚烫。</p>

“真是麻烦啊。”檀真在心里叹了口气。</p>

外头的锣鼓“砰”的一声响，随即有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喊了起来，拖沓冗长的声音回荡在潮湿的空气里。</p>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p>

檀真正欲咬破下唇，头顶忽然一震。</p>

镶金鎏银的花轿顶在巨大的声响中被劈开了，风、雨、天光和那人身上草木味沐浴露的香气从头顶灌下来，像是喷薄而出的烈阳光辉，不容拒绝地笼罩住了他。</p>

一只手粗暴地扯下了檀真头上的红盖头，檀真仰头看见了踩在花轿顶上的裴雪听。裴雪听手里拎着一把修长的武士刀，不伦不类地被她扛在肩头，像个山贼土匪。</p>

她冷着脸洒下一把符纸的灰，牢牢禁锢着檀真的两双鬼手嚎叫着萎缩下去。</p>

裴雪听伸手把檀真从花轿里拎了出来，拍拍他的脸，“配合点，好歹有个惊恐的表情，我抢婚呢！”</p>

“惊恐不起来，你不用抢婚，站在那里我就跟你走了。”檀真和她并肩站在花轿上，凝视两支死伤惨重的队伍。</p>

裴雪听把武士刀抛给他，拔出后腰上的两支手枪，“这可是陆吾的珍藏，据说是东瀛那边阴阳师的武器，前两年交流学习的时候给我们的赠礼，一直躺在特调局的橱柜里。”</p>

檀真弹了一下刀刃，微微发蓝的刀刃发出轻微的蜂鸣声。</p>

“我护卫你三尺之内。”檀真只是说。</p>

“再好不过，不然我们俩就一起躺棺材里被淹死吧。”</p>

裴雪听“啪”的一声合上弹匣，右手压在左手手腕上，打爆了抬棺材的送葬鬼的头。抬棺鬼只是身形微微一滞，随即动作如常地抬着棺椁冲两人冲过来。</p>

白磷弹灼烧范围飞快蔓延，烧毁了他整颗头颅。</p>

裴雪听眼睛也不眨地打空了弹匣，白磷弹全打在抬棺的前两只鬼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打进了沙袋里。</p>

两只抬棺鬼化为灰烬，后头的抬棺鬼却没有停止步伐。棺材一头砸进地面，后头两只抬棺鬼还在牟足了劲往前冲，棺材从头炸开了花，四分五裂开来。</p>

失去了花轿的迎亲鬼漫无目的，只知道对着破坏他们喜事的两人发泄怒气。檀真靠在裴雪听背后，拧转手腕，斩下了扑过来的两只迎亲鬼头颅。武士刀上携带的符文微微发亮，无头尸首踉跄几步，随后坍塌成一堆灰烬。</p>

然而丧乐和喜乐的却没有停止。</p>

檀真抬起眼睛凝视雾气深处，又一队迎亲鬼抬着花轿往这边走。</p>

“你一个人来的？”檀真振去刀锋上黏着的灰烬，语气听不出喜怒。</p>

“只有我能看见走进雾气中的路，其他人就算跟着我也会走丢。”裴雪听也看见了第二队送葬鬼，她揉了一下被手枪后坐力震得发麻的手腕，随意道，“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p>

她对着天空举起一张符箓，檀真扫了一眼，那是一张“以身相替符”的变形符文。</p>

檀真还没来得及反应，符箓上金光流淌，下一瞬，庞大的影子覆盖了他。</p>

空气里潮湿沉重的气息一扫而空，像是被神庙里的光辉照耀，蒸发了所有诡异污秽的味道。</p>

雪色毛发上流淌着隐隐七彩光辉的麒麟取代了裴雪听的位置，猫似的拱起脊背，一巴掌对着撞上来的棺材狠狠拍下，棺木和送葬鬼一起四分五裂。麒麟尾巴横扫，劈碎了迎亲鬼和花轿。</p>

雾气乍破。</p>

麒麟呲着牙把被他压在身下的檀真露出来，尖牙上都是口水。</p>

“我肋骨被你压断了。”檀真扯扯他的鬃发，真假难辨地说。</p>

司南被他吓唬得当场变回人形，身上一寸布料都都没有，却顾不上遮掩，屁滚尿流地拉着檀真上上下下地打量，“你可不要碰瓷啊，我才使了多大劲啊你就骨折了……千万别告诉老大！”</p>

一件长风衣从后头扔上来，把司南劈头盖脸地罩住了。</p>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市容市貌？”裴雪听往司南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把衣服穿上！”</p>

“哦。”司南抱着衣服飞快地钻进绿化带里。</p>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裴雪听的通讯器催命似的响起来，各路音色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通报自己的所在位置和刚刚处理的邪祟。裴雪听抽空看了一眼檀真，确认他全须全尾的，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p>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檀真趁她耳朵得空的间隙，问。</p>

“首先保障普通人的安全。”裴雪听冲对讲机喊了一嗓子，“那批驱邪符拿过来没有？”</p>

檀真默然，转头看向餐厅里的女孩。</p>

小林扒着窗户，又后怕又庆幸地哭出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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