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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绛雪的声音不紧不慢传到她耳畔，似紧跟在她身后一般。</p>
她回身望去，却见那人依旧站在桃花树下，负琴而立，未曾移动半分。</p>
“为什么？”她问。</p>
“这座山里埋了上千具的尸体，一旦封印破除，那些尸体就会从地里钻出来，把你拐带到地底下去。”</p>
这人刻意提到“拐带”二字，语气似有一丝戏谑，却又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p>
她一时分不清，这人是真心劝阻她，还是有意调侃她。</p>
她记挂着村里的那些人，心中又忧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p>
算了，死就死吧！</p>
她心一横，转身继续往山下奔去。</p>
莫绛雪瞥了少女一眼，不再言语，翻琴在手，信手拨动琴弦，铮铮两声，如珠落玉盘，两束白色弦光射出，一道冲向院子上空，一道降在山脚的村落，而后化作无形的屏障，罩住茅草屋和村庄。</p>
黑云翻墨，骤雨将至，天空中响起一道闷雷。</p>
*</p>
惊蛰时节多雨，山路被浇得湿滑泥泞。</p>
她当了两三年的瞎子，乍然复明，不太适应，下山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跟头。</p>
先前眼盲，摔倒磕碰是常事，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现在摔几跤，她也不以为意，一跌倒就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继续往山下跑去。</p>
林间草丛，白雾弥漫，越往山下走，越看不清道路。</p>
一路上，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折腾得满身污泥。</p>
抵达山脚下的村庄时，她的头发和脸庞早已沾满灰尘与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脖子上划出了道道红痕，手掌和膝盖更是摔得皮破血流。</p>
她皱紧眉头，忍住痛意，看向四周。</p>
置身浓雾中，看得见看不见已没什么分别，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依稀瞧见些断墙残瓦，耳畔隐约听闻人语，似是极轻极细的交谈声、欢笑声，待要仔细听在说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p>
四下寂静无声，她打了个寒战，咬了咬牙，捱下害怕，摸索到溪边的一户人家。</p>
那是几间年久失修的木屋，外头围着一圈低矮的木栅栏，里头的墙面斑驳点点，结满蛛网，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变的难闻气味。</p>
她记得，姑姑就住在这里。</p>
姑姑人很好，也懂得很多，会教她读书认字，还会做好看的衣服给她。幼时她和姑姑住在一起，经常能听见姑姑坐在屋里纺织，织布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p>
如今，她站在院子门口，想要开口呼唤姑姑，可看着眼前诡异的白雾，嗅着霉腐的气息，嗓子眼似堵住一般，所有声音都吞回了肚中。</p>
她轻轻推开院门，蹑手蹑脚，走进屋里。</p>
霉腐味扑面而来，屋里到处都是蛛网，桌上、床上、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堆满许多腐烂的葵菜——</p>
那都是她上个月挖了送给村里人的……</p>
怎么回事？她们一点都没吃吗？</p>
穿过这间木屋，右后方是姑姑的卧室，木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织布机的“嘎吱嘎吱”声，却没有听见半点人声。</p>
她想起莫绛雪说整个村子都是死人，头皮一阵发麻，一时间，竟不敢过去推开门瞧上一眼。</p>
蓦地，一阵阴风吹过，“吱呀”一声，木门被吹开，一个面容惨白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裙，坐在织布机边，全神贯注地纺布。</p>
她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霎时间，抛却了害怕，惊喜地喊了一声：“姑姑！”</p>
她想起幼时她看不清书上的文章，姑姑就把她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后来她完全看不见，姑姑就用粗线在布匹上一笔一画缝字，让她双手摸着布匹识字……</p>
这么多年过去，姑姑还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老。</p>
那妇人听闻呼唤，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她，肢体动作有些僵硬。</p>
她飞快地跑过去，想像往常那般，扑进姑姑的怀抱中，可刚走到门口，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瞬间愣住——</p>
只见织布机的脚边，倚坐着一具死人骸骨，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辨认不出原来模样，一柄长剑穿过骸骨的左胸膛，直插在织布机上。</p>
她连忙刹住脚步，不敢上前，抬头去看姑姑。</p>
姑姑直勾勾看着她，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左胸处显现出一个淌着血的窟窿，动作迟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口中话语甚是热切：“囡囡，你又看我啦。”</p>
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被长剑贯穿胸口的骸骨，又抬头看向姑姑胸口的血窟窿，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顿时吓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退去。</p>
姑姑慢慢朝她靠近，却不是用走的，而是像无脚的魂魄一般，飘飘荡荡。</p>
地面忽然开始微微晃动，她有些站不稳，后退时一个踉跄，摔坐在地，姑姑飘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向她伸出手。</p>
她闭上眼，没有躲开。</p>
真的是鬼又如何，她是姑姑带大的……</p>
下一瞬，忽有冷香扑鼻，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落入到一个冰凉柔软的怀抱中。</p>
寒风扑面，脚下悬空。</p>
再睁眼，望见云雾翻涌，山岳奔腾——</p>
竟是飞在半空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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