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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声音平淡落下。</p>
大殿内再无半点响动。</p>
少许时光后。</p>
蓝玉脸上流露一抹很狠厉之色,他猛地跪了下去,双手捧着卷轴道:“蓝玉恳请吴王殿下,依国法治蓝玉义子之罪。”</p>
朱允熥脸上却呈现失望之情,平静道:“就这些吗?”</p>
自己说了这么久,可不是希望蓝玉就做这些。</p>
蓝玉缓缓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昔年统军,为方便指挥诸军,便在军中广收义子。”</p>
“自以为如此一来,指挥军队更能如臂指使,但如今想来,其间隐患甚大。”</p>
“义子们仗着我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所行不法之事甚多。”</p>
“我蓝玉在此宣布,自即日起,与所有义子皆断绝父子关系,以明军纪国法。”</p>
“也想请吴王殿下颁下禁令,以我蓝玉为诫。”</p>
“从此以后,军中诸将皆不得以任何名义收义子,任何人此前所收之义子,自即日起皆应断绝关系,如有违反,严惩不贷。”</p>
朱允熥终于轻轻点头,又接着问道:“还有吗?”</p>
蓝玉磕了一个头,道:“此前蓝玉的昔日旧部王弼等人,持兵刃聚众围攻吴王殿下,此举实属大逆不道。”</p>
“此事因我而起,我亦罪责难逃。”</p>
“今日特来向吴王殿下请罪!”</p>
“还请吴王殿下发落。”</p>
朱允熥听他说到这里,脸上才浮现笑意,伸手将他扶起道:“舅姥爷言重了。”</p>
“我倒不是怪舅姥爷。”</p>
“只是此事毕竟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不严惩,我日后如何服众?”</p>
“你刚才说黄子澄拖着案子不审。”</p>
“可你想过没有,黄子澄素来支持献王,与我本就有若仇敌。”</p>
“我就算派人去传话,他就一定会听吗?不会推脱搪塞吗?”</p>
“他拖着案子不审,我一直没有说话。”</p>
“一则是恼王弼等人当日的举动,分明是没有将我这个吴王看在眼里。”</p>
“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会吸取教训吗?”</p>
“二来嘛,也确实不太好插手。”</p>
蓝玉忙道:“王弼等人确实狂妄,殿下要教训他们,亦属应有之义。”</p>
朱允熥笑道:“我也不是多小气的人。”</p>
“今日当着舅姥爷的面,我实话实说,若不是那日我在皇爷爷面前为他们从中周旋,他们现在也不用在牢里面关着了,早就都人头落地了。”</p>
“我是以德报怨,才救了他们的命。”</p>
蓝玉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p>
“殿下这番大恩大德,大仁大义之举,相信王弼等人,也一定会铭记于心,将来誓死以报。”</p>
朱允熥为他们求情的消息,老朱早就通过其他渠道,放出了风声。</p>
朱允熥笑道:“不是我不帮舅姥爷,不救他们救到底!”</p>
“但是现在即使我要救他们,也要他们自己配合!”</p>
蓝玉连忙问道:“殿下想让他们做什么?”</p>
朱允熥微微一笑,道:“我之前好心救了他们,可他们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人主动上书,向我谢罪认错的。”</p>
“你说黄子澄一直拖着案子不审,希望我插手介入,给黄子澄施压。”</p>
“可你想过没有?”</p>
“倘若他们自己主动上书谢罪认错,那黄子澄就算想拖着不审,还能拖得了吗?”</p>
“他们一直不主动认罪,因此而被关在牢中,始终无法出来,难道就不是咎由自取吗?”</p>
蓝玉浑身一震,刹时间醒悟过来。</p>
对啊!</p>
如果王弼等武将勋贵,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p>
黄子澄审与不审,都没有区别。</p>
还拖什么呢?</p>
可是,认罪?</p>
认罪那便是谋逆啊!</p>
王弼等人又如何敢认?</p>
直到此刻,听到朱允熥,蓝玉才骤然明白!</p>
恩出于上!</p>
黄子澄给王弼等人定什么罪,是不是谋反大罪,实际上都无关紧要。</p>
因为即使最大的罪,最后该怎么处罚,不还是得皇帝陛下说了算吗?</p>
陛下所要的,是一个态度。</p>
这个态度,也决定了王弼等人,究竟还能不能为吴王所用。</p>
毕竟,那日王弼率众持刃意图围攻吴王,是铁一般的事实。</p>
若连态度都没有,便意味着不可能为吴王所用,陛下就只有将他们都杀了这一条路了。</p>
想到这里,蓝玉顿觉眼前豁然开朗,道:“殿下所言极是。”</p>
“王弼等人若不认罪,那便绝不能将他们放出来。”</p>
至此,他已经知道怎么才能救王弼等人了。</p>
朱允熥淡淡笑着。</p>
关了王弼等一干武将勋贵那么久,也熬得差不多了。</p>
不过,这“熬鹰”的最后一步,才是最重要的。</p>
因为要让他们重新认主,并且永远不再背叛。</p>
火候要拿捏得恰恰好。</p>
不能让他们心里有半分怨气,反而要对自己感恩戴德。</p>
之前一直不管,让他们“误会”。</p>
如今再透过蓝玉告诉他们,不是我不救你们,是你们自己不争气,我也无能为力。</p>
他们醒悟过来,才会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吴王仁义啊!</p>
再等后面他们认罪,被定为死罪,再度绝望,朱允熥再救他们出来。</p>
连续经过两次大起大落,人的心里就会发生很微妙的变化,自此对救他们的人忠诚不二!</p>
如此方能实现“敖鹰”的目的。</p>
朱允熥笑道:“舅姥爷还有什么事吗?”</p>
蓝玉拱手道:“殿下要办军事学院,收天下勋贵功臣和都督武将为弟子,这是千古未有的大好事。”</p>
“我蓝玉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有上进之心,也想到学院里面读读书。”</p>
“今日便是特地来拜师的。”</p>
他本来想说一些吴王殿下天纵英武之类的奉承话。</p>
但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说不出来。</p>
对于朱允熥,蓝玉的观感非常复杂。</p>
自从他开始争储君之位,便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p>
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般懵懂无知的样子呢。</p>
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老练得甚至都远远超过了他这个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舅姥爷。</p>
其间诸多手段,种种妙想,令他都不得不钦佩万分。</p>
不知不觉间,蓝玉已经真正将朱允熥摆到了上位者的位置。</p>
而不是自己的外甥孙。</p>
在此之前,只有大明皇帝朱元璋,以及已经去世的故太子朱标,在他心中,才有这般地位。</p>
而今。</p>
见识了朱允熥的诸般手腕之后,朱允熥在蓝玉眼里,较之他父亲朱标,似乎还要更可怕三分。</p>
蓝玉再不敢有任何小觑之心。</p>
论辈分,他是对方的舅姥爷。</p>
可凭心而论,对方的本事和能力,还真有资格做自己的老师!</p>
若自己早有他这样的见识,之前也不会陷入险境。</p>
老朱家还真是得天之宠。</p>
儿子,孙子都这般了得。</p>
比寻常武将勋贵的孩子们厉害百倍!</p>
只是他心中越是感慨万千,便越说不出任何奉承之言。</p>
朱允熥望着蓝玉,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再客套,道:“好!”</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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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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