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现在时】永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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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容清杳本能地把这一串号码输入记录到自己的手机上。</p>

白锦徊和scott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眼就看见容清杳阴沉隐忍的模样。</p>

“你没事吧，我记得我去喝酒前，你还好好的啊，”白锦徊小声地同容清杳搭腔，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p>

把手机还给scott，容清杳冷静地起身，神情漠然，“没事，回去吧。”</p>

“谁给我打电话了吗？”scott看见了通话记录，暂时没想起来这是谁的电话。</p>

无法开口解释什么，容清杳径直往外走，长发在夜雪里幽幽飘荡，像极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p>

不，应该是艳鬼，白锦徊跟在她后面，下了定论。</p>

“你会送我回家的吧？要不我去你家，给你家里添点人气，不然你这副鬼气森森的样子，回去吓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p>

“随你。“</p>

作为合伙人，在创业初期，白锦徊为了方便经常住到容清杳的各处房产，就为了跟这个拼命拍戏攒钱的人聊聊生意上的事。</p>

“其实我也不想住你家，连椅子都舍不得买，不像人住的地方。有时候半夜三更还会看见你不开灯打那个电子游戏，怪瘆人的。”</p>

喝了酒的白锦徊也变得絮絮叨叨了，她看见容清杳止不住按压眉心，神情带有一丝隐痛。</p>

“你又头疼了？没吃药？”</p>

“药效不大。”</p>

白锦徊长叹一口气，勉强扶着容清杳的肩才能站稳往前走，“这些年也看了很多名医，但好像效果都不好，你今天情绪波动大，肯定疼得更厉害。”</p>

“嗯，我会注意的，”容清杳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安慰自己和他人的假话罢了。</p>

没有一日能得安宁。</p>

“岑家的股份，我们已经秘密收购到百分之七了，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开心点。”白锦徊想要开解好友的痛苦，“你妈妈的仇，还有你的，很快就能得报，拿走岑老爷子最在乎的东西，是最好的手段了。”</p>

“太慢了，太慢了，”容清杳停下脚步，垂眼神经质地重复。</p>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太慢了，逃不过命运捉弄她的陷阱。</p>

“你要做什么？要搞倒老牌权贵，我只怕我们太疏忽，要不是岑家上上下下蛀虫太多，我们哪里有机会渗透进去。”</p>

“我会谨慎的。”</p>

容清杳神色疲倦，坐进加长轿车的后座，吩咐司机回山区别墅后，便端坐着面朝窗外，无声沉默。</p>

白锦徊也没有继续多话，毫无形象地在另一边躺倒，睡了过去。</p>

从刚才挂掉电话，容清杳就陷入了迷惘和自我拉扯。</p>

从一开始和洛迷津相遇，她就敏锐地捕捉了其中的错误，明知会无法自拔却放任自流，没有果断抽身。</p>

现在自己像个自甘堕落、自讨苦吃的小丑，近距离地欣赏初恋和别人的甜蜜生活。</p>

这也算做是迟来的惩罚，惩罚经不住诱惑的她。</p>

如果没有答应参加洛迷津的生日，没有和她在顶楼分享炸鸡，如果没有一起在车上取暖等待极光，如果没有在雪地亲吻，如果没有一时的心软，她应该会比现在过得更好。</p>

而不是过去七年了，还将被分手后还去寻找洛迷津的经历，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p>

怨恨和痛苦在自尊心的驱使下，隐隐有不可抑制之势，从灰暗的童年过渡到成年人，她一直企图令身体与精神统一，让它们臣服于自己的所思所想。</p>

尤其希望它们明白，自尊是不值钱的东西，过度自尊不会产生任何良性收益。</p>

但今夜的这通电话，显然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她藏好的自尊心仍然高得可怕。</p>

生命中许许多多的瞬间开始回溯——被同龄孩子推进泥坑，欺负到无法反抗；素未谋面的岑家人，在电话里一口一个“私生女”，“野种”。</p>

初到岑家时，血缘上的爷爷奶奶更是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话里话外都是她妈妈耽误了他们的儿子，配不上他们儿子。</p>

所谓的父亲虚情假意地关怀她，说她和他很相像，都是野心勃勃，天生站在权力顶峰的人。</p>

他会教她如何让荣耀为她俯首贴耳。</p>

权力权力，无论走到哪里都充斥着这两个人，只要比某个人多一点权力，就能主宰那个人的生死。</p>

还有洛安邦亲自到学校找她，彬彬有礼地直言她和洛迷津的恋情有多扭曲，多为人所不齿。</p>

甚至还介绍了精神病院给她，恳切地建议她去看医生，治治同性恋这种病。</p>

但更多是指出，她和洛迷津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们的恋爱更像是她这个贫困生的一场低劣的阴谋。</p>

“她的出生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峰。”</p>

“你费尽心机想要往上爬，我很理解也表示欣赏，但不应该以毁掉我孙女的方式。”</p>

“悬崖勒马吧，你和我孙女都不需要这种病态恶心的恋情。如果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取舍。”</p>

“你们在一起只会让别人感到恶心，这是你想要的吗？我相信，这不会是我孙女想要的。”</p>

想到老爷子为了分开她们而开出的条件，容清杳讥讽地笑了笑，听上去真的很诱人，对一个出身贫寒又贪得无厌的穷学生来说。</p>

何况，洛安邦精通谈判技巧，恩威并施，用来威胁人的话也足够击溃那个穷学生。</p>

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很难过。</p>

对当初的选择后悔吗？</p>

容清杳自问，笑了笑，看着落在手心的那枚黑色棋子。</p>

不需要多余的回答。</p>

最冷的冬天已经快要过去，阳光再次普照城市每一条大道，灰色积雪渐渐融化。</p>

大城市像是密不透风的烤箱，将路人浑浑噩噩的行人与车辆，一同装进烤盘，变成等待烤制成型、符合社会需求的糖油混合物。</p>

洛迷津在新租住的阁楼里推开砖红色的窗户，她看见金黄色的街角新开了一家炸鸡店。</p>

这让她忽然怀念起曾经的自己，能够无畏容清杳的拒绝，跃下三楼表达爱意，而如今的她已经被时间抽干了勇气，仅剩下狼狈。</p>

昨天后半夜的惩罚果然如期而至，她违心撒谎说好吃的蛋糕混着焦灼的酸液，让她一遍遍地呕吐，像无药可救的患者。</p>

好不容易呕吐停止后，她在洗过一次澡，躺在床上仍然无法入睡，耳膜的轰鸣声一次比一次长久。</p>

熬夜的后果就是她搬家的时候，体力更差，好几次脱力到眼前发黑，不得不吃下一颗廉价的橘子糖避免低血糖晕倒。</p>

她从一个不爱吃糖的人，变得会随身携带糖果。</p>

这样无可奈何的变化，何尝没有映射她的人生。</p>

盯着窗外的炸鸡店看了好久，洛迷津找出用来记账的小本子，反复斟酌过最近的收支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点一份蜂蜜芥末味炸鸡。</p>

可乐就不要了，太像那一天的话，她很有可能还会消化不良。</p>

吃完炸鸡，她一个人去了医院陪妹妹洛知问打吊针、擦洗身体，再念一段恐怖故事。</p>

“知问，你想要的哆啦a梦手办，大概过几天就能得到了，到时候我会摆在你床头的。”</p>

“而且那个人也会过来探望你，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见到她，但也没关系，她不会待太久的。”</p>

“嗯，她非常信守承诺，虽然时间有点迟了，但……”洛迷津想了想才继续说，“但这并不是她的错，你醒来后也不要怪她。”</p>

想到医生说洛知问现在已经有了心脏衰竭的迹象，能不能找到匹配的心源完全是未知。</p>

她越来越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幼稚天真得过分。</p>

以前她爱极了不确定的东西，流动的风，不受拘束地奔跑，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甚至还尤为喜欢购买盲盒。</p>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常常会令人恐慌。</p>

就像她不知道妹妹到底能不能醒来，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会怎么样，连大致的答案都无法参考。</p>

探望时间到了，洛迷津给带来的向日葵最后喷了点水，告诉妹妹自己下次会在什么时候来看她，这才推门离开病房。</p>

在酒吧演出时得到的那二十多万，还需要六个工作日才能打到她卡上，在跟医院保证六天后交钱，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那一间名叫tingkle tea的酒吧。</p>

其实乐队的演出并不固定，不景气的时候甚至几个月都没有工作，更何况她还只是个临时凑数的鼓手。</p>

可惜，她作为前半生都活在金丝鸟笼里的富家小姐，可以说是一无所长，还很难与人正常社交。</p>

而且没有大学文凭，想找份稳定高薪的工作就更难上加难。</p>

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乐队队员见洛迷津进来，俱都围过来，兴奋得七嘴八舌。</p>

“riddle，托你的福，酒吧老板觉得我们乐队的演出效果不错，决定让我们先驻唱三个月看看。”</p>

洛迷津眼睛亮了亮，继而露出笑容，唇边的小梨涡隐隐约约。</p>

她在手机上打字，亮出干巴巴的一句话：</p>

［嗯，这真的很棒。］</p>

“你真是……有够搞笑的，”贝斯手是个高个子女生，平时就爱和洛迷津聊天，“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这种小乐队也有飞上枝头的一天？”</p>

洛迷津抬头安静地望着她，颜色偏浅的瞳孔看上去纯净无害。</p>

“怎么还这么淡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激动的样子，”贝斯手算是没辙了，平铺直叙倒，“上次给你打赏的那位富婆又来了，还有很多客人跟着富婆来，点名要看我们乐队。”</p>

旁边正在调音的吉他手，晃着一头亮金色卷毛加入对话。</p>

“这种长情的客人不多了，riddle，你可要好好把握，最好把人家给钓到手，我们就跟着鸡犬升天了。”</p>

“对哦，富婆姐姐是不是长得还不错？大概多少岁，已婚还是未婚？有没有对你提出什么特殊要求？”</p>

洛迷津笑着摇摇头，坚定哑巴人设不动摇。</p>

“哎呀，你不要这么不开窍，性别不是问题，你可以试着相处一下嘛，要注重对方的灵魂和思想。”</p>

“是哦，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riddle的取向是男是女，”主唱也参与进这场没有回应的八卦中，“感觉追你的人，好像女生更多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回应啊？”</p>

一听又是这种无聊的问题，洛迷津低下头擦拭起鼓棒，哑巴人设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p>

“行了，你的富婆姐姐已经在等你，快过去吧，记得把富婆姐姐哄开心。记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p>

洛迷津无奈起身往酒吧另一边走去，刚进房间就看见桌上摆放着一封新的信封，上面勾画的是一只黑脉金斑蝶。</p>

打开信，里面写着：</p>

［福克斯：riddle，你好。我的心情很差，你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心情变好的歌曲推荐呢？］</p>

让人心情变好的歌曲？</p>

洛迷津在记忆中搜寻，遗憾地发现自己听的大多数歌，都无端伤感。</p>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正开心过的原因，她丧失掉变好心情的能力。</p>

在这个唯一能倾诉的缺口里，洛迷津不想再当一个信口胡言的撒谎骗子。</p>

她不想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p>

［riddle：我找不到这样的歌，但是有一样食物我吃了之后，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你想知道吗？］</p>

［福克斯：当然想。］</p>

［riddle：其实它对我来说不只是食物，更像是我的能量来源。</p>

那是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p>

我家里对我的管教很严，过生日有严格的章程，吃什么口味的蛋糕，邀请什么人来参加，收什么样的礼物，还什么样的礼物。</p>

那年我特意邀请了那个人来我的生日会。其实我很担心那个人不会来，因为她真的很擅长拒绝我，拒绝的理由也是有理有据的。</p>

但她还是来了，给我带了炸鸡和可乐，其实我只在最初见面的时候，随意提过一次想吃炸鸡。</p>

但她记住了，我很开心，有了认真听我说话的人。</p>

我们一起分享了炸鸡和可乐，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日。</p>

而且最巧的是，那个人和我也是同一天生日。是不是很幸运，我们竟然是同一天生日。</p>

那天我也给她准备了礼物，她接受了，其实我也以为她会拒绝的。</p>

但她好像不想令我失望。</p>

嗯，那个人从没令我失望过。</p>

对不起，我表达能力不好，说得可能有点乱，这件事其实也挺微不足道的。</p>

只是现在的我，一旦想到那晚炸鸡可乐的味道，觉得就算有再多的困难，前路再怎么黑暗，也能挺过去。</p>

这是我最爱的食物和味道。</p>

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不过我想把这份永不失望的开心也传递给你。</p>

祝你也能天天吃到你想吃的食物，因而变得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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