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现在时】永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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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后应该很快也会结婚吧？那我顺便也祝你新婚快乐了。”</p>

洛迷津机械地吐字, 不像是在与人通话，更像苦行僧刻下碑文, 以此警告自己, 勿生妄念。</p>

在黑暗中重新睁眼，她瞳仁里无望的光，比那漆黑的夜还要浓稠几分。</p>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怨恨容清杳, 更没有立场要求容清杳取消订婚, 但心里的隐痛藏也藏不住。</p>

月光破云，洛迷津看见左手手腕的那道伤痕, 更加坚定自己不可以私欲阻止容清杳奔向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p>

何况, 何况……洛迷津这个人之于容清杳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p>

她不能阻止, 也阻止不了。</p>

容清杳感觉大脑出现瞬间的蜂鸣, 手心隐隐泛冷。</p>

她勉强地笑, 在电话里更方便故作镇定, “现在祝福会不会太早了？”</p>

“不会，订婚礼上我还会准备礼物的，”洛迷津顿了顿, 发现自己终于要说出一句由衷的真话, “因为我真心希望你幸福。”</p>

“真心希望我幸福？”容清杳下意识地重复尾句, 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 还是一笑而过。</p>

至少她真心相信过一次，在面对洛迷津的爷爷时，也决定了要赌上一切对抗所谓有钱有势人家的权威。</p>

她没有放弃过, 在联系不到洛迷津的一周里, 她想过洛迷津爷爷会怎样阻拦她们, 她们也许会很久很久无法见面, 也许洛迷津会被送走, 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再见到洛迷津。</p>

但她会一直坚持寻找洛迷津，会努力配得上洛迷津，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p>

就算无法见面也没有关系。</p>

直到她见到了洛迷津，听见她说出的分手。</p>

她追问过为什么，拼命追问，她怎么可能相信洛迷津会不爱自己了。</p>

每分每秒，她笃信洛迷津爱自己，就像她爱洛迷津一样。</p>

直到事实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洛迷津的爷爷告诉她，洛迷津同意了和那个姓袁的相亲对象，上完大学后就结婚。</p>

还拿出了订婚请柬给自己看……</p>

往事太难回首，或许对爱意的笃信已经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p>

容清杳扭头看着酒吧窗外的榉树，它的影子在飘落的细雪里浓黑如墨。</p>

有一瞬间，容清杳自暴自弃地想要坦白一切，告诉这个人自己还想她，还爱着她。</p>

她已经束手无策，无法忍耐，遇上洛迷津她就变成易燃易爆的烟花，不为这个人绽放绚烂，就只会潮湿发霉。</p>

在洛迷津这儿，她的骄傲、她的爱恋，她所拥有的财富、名望，在旁人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全部都微不足道。</p>

这个人见过她最落魄无依的至暗时刻，她是被这个人抛弃的，她的防御她的盔甲，在洛迷津这儿都无所遁形，是无效的。</p>

唯有剩下一点点可怜的自尊。</p>

她还敢赌上自尊吗？</p>

在洛迷津面前，她不是什么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还是那个自尊又自卑的大学生。</p>

独自一人离开酒吧，来到飘雪的户外，容清杳仰头看着天空，臆想回到和洛迷津一起驱车几千公里，差点儿冻死也要看一眼极光的那天。</p>

她在回忆自己是下定决心，向洛迷津表白的。</p>

以此租借所剩无几的勇气。</p>

“洛迷津，其实我没有……”</p>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女人的声音，硬生生溶解掉她借来的勇气。</p>

“洛洛，蛋糕烤好了，快来吃吧，这次我放了去年我们种的草莓，应该会很甜的。”</p>

话语里的亲呢甜蜜，直白展示出洛迷津已经与别人有了新的开始。</p>

容清杳像从冰水里上浮，面容薄绯眼睛湿潮，名为清醒怨恨的利刃由上至下将她洞穿。</p>

她又一次差点儿当了傻子，又一次差点儿奉上终将被践踏踩碎的真心。</p>

她这个人一生中，不曾真正笃信过什么，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会消散，如梦幻泡影。</p>

唯一不曾怀疑过的，是她们相爱。</p>

属于她，属于容清杳这个人，所谓不计后果、无所顾忌的追爱，可能一生中只能有一次。</p>

这是属于她既定的浪漫又悲哀的命运。</p>

“好的，明雨，我马上就过来，等我换一件衣服，”洛迷津装出轻快自然的语气回应，骗过内里濒临崩溃的自己，其实天下太平万事顺意。</p>

“容清杳，你没有什么？”恍惚中，她好像听见容清杳的话，于是追问。</p>

“没什么，谢谢你的祝福，”容清杳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声线轻软，“对了，有空的话，我想去探望知问，你允许的吧？”</p>

“当然，你和我妹妹也算得上朋友。”洛迷津抬起头，让发热眼眶能被窗外的寒风侵袭。</p>

“那一次暑假见面的时候，答应要送给她哆啦a梦的手办套装，我搜集全了，正好可以带给她。”容清杳仰头望着明亮的月轮，抑制着眼眶里的酸涩。</p>

回忆汹涌而来，洛迷津措手不及愣在原地。</p>

曾经的快乐日久年深长满倒刺，一旦提起便扎得人满身伤痕。</p>

她颤抖着呼吸，几乎快要忍不住质问容清杳，为什么她们明明已经不再会有未来，还非要句句不离过去？</p>

这样很好玩吗？</p>

“好，知问那么喜欢哆啦a梦，收到礼物，肯定会开心的。”</p>

“那你呢，有没有想要的？那个叫肖恩的小羊你会不会喜欢？”</p>

对方哄小孩的语气太过熟悉，有那么一秒，洛迷津生出自己还在出租屋里等容清杳下班的错觉。</p>

“没有，没有想要的，不用破费了。”</p>

“好，那我挂了。”</p>

“嗯。”</p>

“等等，”容清杳再次犹豫，手指的颤抖不由自己。</p>

“什么？”</p>

容清杳咬紧唇瓣，问道：</p>

“当年，你爷爷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大学毕业后结婚吗？你……为什么没结婚？”</p>

洛迷津捂着脸苦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该定义为她和容清杳之间的误会。</p>

或许只能算闲聊吧，因为没有解开的必要了。</p>

有的事情没有错，只是过了，过去了。</p>

“我大学没毕业，当然不会结婚。”</p>

“我不懂，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p>

为了逃避，容清杳在漫长的等待中，没敢去调查洛家的事情，何况以洛家的权势，调查起来也不是很容易。</p>

“算是吧，站得高摔得重，对洛家这样的家庭来说很正常。人情冷暖，你应该比我更懂。”</p>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p>

容清杳咽下这句抛却自尊的话，转而礼貌地笑了笑。</p>

她像是洛迷津点到为止的朋友一样挂断了电话。</p>

“嗯，晚安了。”</p>

“晚安。”</p>

电话挂断得很快，洛迷津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就这么空洞地坐着，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双眼通红，笑容灿烂，诡谲苍白，可怕又可怜。</p>

她只是想明白了，已经释怀有了新欢的人，当然无所谓谈过去还是聊未来，紧抓着过去不放的人，才会耿耿于怀。</p>

对于容清杳或许只是侃侃而谈，过去的人生，为今时今日多加几笔点缀。</p>

而对她，便是为以后日久年深的痛苦添砖加瓦。</p>

“洛洛，你怎么还没出来？”兰明雨又过来敲门，似乎是奇怪往常一叫就出来的人，怎么今天又反常了。</p>

洛迷津强行咽下所有情绪，声音平稳地回答：“等一下就来，找衣服找了很久。”</p>

她走进浴室，用冷水洗掉眼角脸颊的痕迹，好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p>

五分钟后，她换了件白色的居家服来到客厅，兰明雨正坐在沙发上查看咖啡厅的菜单，电视里播放着美剧。</p>

“洛洛，怎么打个电话这么久啊？没什么事吧？”</p>

“不好意思，我和雇主聊有关demo的问题久了一点。”</p>

“干嘛道歉啊，”兰明雨低头用铅笔写写画画，“洛洛，你觉得我们咖啡厅要不要售卖同品牌的咖啡豆？”</p>

“你会问我，说明你很想做，”洛迷津说话的语速很慢，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认真。</p>

“还是你了解我，”兰明雨苦恼地叹气，往后靠在沙发上，“可是咖啡豆的选择好麻烦，要去实地考察气候品质什么的，还有成本、销售许可之类的。”</p>

洛迷津双手交握，提出适当的鼓励，“你想做的话，肯定都能做好的。”</p>

“啊洛洛你最好了。等等，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过了？”兰明雨有点不确定，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洛迷津的情绪变动怎么会这么大。</p>

没想到还是被看出端倪，洛迷津心口掠过一丝惊慌，随后毋需编造，便有谎言随口而出。</p>

“没有的事，刚才洗脸的时候眼睛进水，弄了好久。我太笨了。”</p>

“哎呀，小心点嘛，”兰明雨拍拍洛迷津的肩，不意外她能做出这种傻乎乎的事情，这孩子在她们认识的时候，自理能力就差到发指。</p>

“嗯，”洛迷津弯出笑容。</p>

“我去拿蛋糕过来，等等哦。”兰明雨放下咖啡厅的菜单，开心地跑去厨房拿蛋糕。</p>

一直维持着温和笑容的洛迷津，在兰明雨转身的时候，神情转作麻木。</p>

在心底嗤笑一声爱撒谎的自己，她对自己的厌恶程度直线上升，她早已经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大人的样子了。</p>

撒谎、世故、沉默、欺骗，怎么会这样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类？</p>

为什么会这样？</p>

为什么她所珍爱的，全都面目全非了？</p>

如果七年前一切就结束了，会不会更好？</p>

垂着头让长发遮住脸，洛迷津竭力抵抗身体里的自厌与毁灭欲望，努力平复那种反胃厌恶的情绪。</p>

她不能这么轻易地逃避，妹妹知问需要她，兰明雨也是一直支持她的朋友。</p>

还有容清杳。</p>

洛迷津记得容清杳的妈妈是自杀去世的。</p>

可悲也可喜的是，事到如今她的力量源泉依旧来自于容清杳，并且这一点可能永远不会变。</p>

这一边，兰明雨从厨房小心地端着蛋糕出来，放在铺着卡通小黄鸭桌布的桌上。</p>

蛋糕充满着简约干净的设计感，白色的圆形星球上种满玫瑰花田。</p>

有一边还搁着几块小动物形状的纯黑巧克力，巧克力与奶油的香气一同满溢出来。</p>

小心翼翼地切开一块递给洛迷津，兰明雨满是期待，“尝尝看好吃吗？”</p>

说不出话来，洛迷津急匆匆地把蛋糕塞进嘴里，想要品尝到那种甜美清爽的味道。</p>

但她失败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无论是动物奶油的香甜，多种水果的清爽，还是加有柠檬汁的海绵蛋糕。</p>

看着满怀期待的兰明雨，她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味道组合，对蛋糕进行评价。</p>

“湿润度刚好，里面红色的流心芝士也很浪漫，但是要在冰箱里保存好才行。”</p>

“嗯，这是情人节要推出的新品啦，主要味道就是酸酸甜甜，重点是设计上的浪漫感，”兰明雨满意地笑，“你觉得要加入冰淇淋吗？”</p>

“情侣在冬天吃冰淇淋吗？”洛迷津双眼的热潮轻微上涌，陷入了一秒的回忆，“符合浪漫的主题。”</p>

“你觉得好就好，那我就加入预备菜单，让烘培师再研究改进。”</p>

“好，那我去睡觉了，晚安。”洛迷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p>

想到洛迷津过两天就要搬走，兰明雨心口泛上一阵惆怅，之前因为洛迷津租住的房子要拆掉，</p>

她才好不容易把人劝过来一起住了四个月。</p>

现在又回到解放前，可能她不能再沉默了，不管成与不成，说出来才有用。</p>

“嗯，我也要睡了，晚安。”兰明雨一边思忖着怎么说出来，一边收拾蛋糕和桌面。</p>

下半夜的酒吧稍微安静了点，调暗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让舞池里的人也削减了疯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