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现在时】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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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和想法。”</p>

出乎意料的, 兰明雨没有立刻离去，或是说一些别的话岔开话题, 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p>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 似乎也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p>

这让洛迷津恍惚想起了自己，想到那个有勇气跟着容清杳到处跑的女生。</p>

那时候，她们开着一辆破车, 穿越几千公里崎岖道路, 可能是容清杳的表白太动听，让过去太美好, 无人能折返。</p>

兰明雨的目光太过勇敢无畏, 洛迷津陡然陷入了迷茫。</p>

该怎么说呢？</p>

手机闹钟响起, 正好是晚上十点半, 因为医生嘱咐她要多喝水, 她便给手机订了三个喝水时间。</p>

闹钟一响, 意味着她要从保温杯中倒出满满一杯水，500毫升，再完完全全喝下去。</p>

可能是心神不宁的关系, 她这次倒水时忘记倒一点矿泉水, 以至于握着一杯滚烫的热水。</p>

普通的纸杯与她的手心紧紧相贴, 几秒钟之后灼热剧烈的疼痛传到了大脑, 但她固执地不想移动，放纵疼痛持续。</p>

在这样可怕的沉默中，洛迷津逼迫自己迟钝的大脑, 强行思考个所以然出来。</p>

以便给自己不应该辜负的朋友, 一个满意的答案。</p>

但她不想给这样帮助过自己的朋友, 任何虚假的希望。</p>

或许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委婉拒绝, 会显得不那么冷漠绝情，但她清楚知道没有可能。</p>

她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底层逻辑决定她不会再爱上其他的人。</p>

“因为我很难与人相处，你别看我长这么大了，真正认识相熟的人还不超过十个，这里面还包括了我的家人，”洛迷津露出微笑，梨涡浅浅，有一种颓迷的耀眼。</p>

“但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啊。”</p>

“只是表象而已，你没见过真正的我，”洛迷津想起了久远的画面，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你没见过我是怎么毁掉一些重要场合，也没见过我和大多数人不欢而散的时候。”</p>

活到这么大，她都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小学跟着同学一起春游，大家都在欣赏春花灿烂、草长莺飞的景色，唯有她觉得那一片郁葱的山岭里有上下翻滚的黑色岩石。</p>

她告诉同学山里有骨碌骨碌滚来滚去的可怕东西，大家都以为那是人头，于是所有小朋友都被吓哭了。</p>

家里人多少次想把她送去特殊学校，却因为无法接受洛家的长女，是个不正常的人而作罢。</p>

说真的，兰明雨不了解真正的她，所以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更多是对未知的一种向往和探索欲望。</p>

你会喜欢上你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吗？</p>

听上去就很难。</p>

“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兰明雨说话的声音变低，那种毅然决然的感觉自然流露出来。</p>

“我怎么样呢？”洛迷津忍不住咳嗽起来，“再改变也不会有什么不同。”</p>

“难道有什么人依旧阻碍着你往前看，开始新的感情和生活吗？”兰明雨一眼不眨地望着洛迷津，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轻声感叹。</p>

洛迷津说不出话来，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于自己是有害的，但她就是无法停止下来。</p>

好像又能闻到病房里枯燥刺鼻的消毒水味，幻觉里床头柜上原本绿意盎然的玫瑰也早已枯萎不见踪影。</p>

终于，兰明雨说出了那句话，平静简明地叙述既定事实，对洛迷津来说却足够致郁。</p>

“但容清杳已经订婚了，你看见了的，对不对？”</p>

洛迷津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这样的画面。</p>

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鲜花锦簇的红地毯，与别人交换戒指，开启属于他们的人生。</p>

她不清楚，短暂的相遇，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p>

“嗯，我看见了，看得很清楚。”</p>

“那你……”兰明雨想起和洛迷津约看电影的那天，洛迷津从容清杳的车下来，虽然尽力掩饰过，但哭过的痕迹并不会完全消失。</p>

“不，我没有要和她怎么样，”洛迷津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漠，身体的姿势也出现下意识的抗拒反应。</p>

“可自从你和她重逢，就变得……更爱发呆，更不开心了，”兰明雨今天也异常地直白，并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到。”</p>

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就是这样，只要想着她就好，就算她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了，只要她还在回忆里，会不会有以后都不重要。</p>

洛迷津眼皮沉重，声音也变得艰难，“我只想照顾好知问，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陪着她。”</p>

“那你呢，你自己呢？你把自己放在哪里？”</p>

“我？”洛迷津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感苍白的双手，喃喃道，“我还好啊，没什么不好的。”</p>

虽然也没什么好的。</p>

“洛洛，你不该这样的。现在你还是个病人，要怎么照顾另一个病人？”</p>

“我的病很好就会好，可以照顾妹妹。”</p>

兰明雨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极了，“让我和你一起分担这些，我很愿意，你不要因为歉疚或是害怕而拒绝我。”</p>

洛迷津看着兰明雨真挚而热烈的眼神，有些恍神，记忆中她也曾这样望着另一个人。</p>

“你说我不了解你，那你能否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p>

“不，不是的，”洛迷津喝光了变温的水，不安地绞紧手指，忽然掀眼面对兰明雨，下定决心说道，“明雨，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无论再过多久都一样。我做不到，完全不能够……假装喜欢你，你懂我的意思吗？”</p>

那双偏浅的眼瞳缀满难过的情绪，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p>

“可是，可是容清杳已经订婚了，”兰明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大概是就算自己得不到洛迷津，她也不想容清杳要订婚了还来招惹洛迷津。</p>

“是的，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无关，”洛迷津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我和她有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并不代表我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p>

容清杳想要起身的动作一下冷寂下去，她感受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耳边有似曾相识的轰鸣声。</p>

按照原则和高标准的道德，她应该赶快离开，不应继续听下去，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如恶魔引诱般告诉她：</p>

你应该礼貌优雅地走过去，将兰明雨推开。</p>

各归其位，不是吗？</p>

只是洛迷津心上真的还有自己的位置吗？</p>

恰好此时，白锦徊给她打来电话，让她暂时从不正常的心跳情绪中剥离，回归到冷静思考，甚至是开始缜密布局的状态。</p>

容清杳戴上无线耳机，最后默默留恋了洛迷津半秒钟，接通电话，快步离开演唱会现场来到安全出口的楼梯间。</p>

“清杳，又在做什么？你家的钥匙我怎么找不到了，你快过来接我。”</p>

都不用问，一听就知道白锦徊又喝多了，作为在h大读研究生的同学，白锦徊当初就经常喝多了，跑来容清杳的宿舍发颠，从人生理想谈到感情生活，再哇哇冲到马桶前吐个痛快。</p>

最后随便找个位置睡下。</p>

“你打电话给司机，或者找你的助理，”容清杳语气平稳，一点看不出她此刻心里的热烈浪潮。</p>

白锦徊委委屈屈地反驳，“你不是叫我帮你找心脏和脑科的医学专家，我这些天回到家应酬那帮亲戚，好不容易帮你约到两位专门研究植物人方向的医生，其中一位还是临床主刀的外科医生，你还不奖励我？”</p>

“好，你要什么奖励？”</p>

“把你和那位银发梨涡小美人的爱情故事，完完本本地告诉我，我要知道，到底她是怎么追到你的，而且你不可以有任何隐瞒。”</p>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容清杳这种心智坚定，为了理想、地位，只想一直往上爬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能为别人做到那种程度。</p>

这个人不曾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从没见过美好的爱情，怎么会痴情至此，到底依靠什么成为爱情的信念。</p>

“不是她追我，是我想和她在一起，”容清杳的音调柔软下来，双眼皮开扇偏窄的眼睛拢着层不可思议的薄光。</p>

白锦徊喝得醉醺醺，一开始没能听清，等到反应过来时，震惊得快站不稳。</p>

在h大读研的时候，就算容清杳除了学习和工作，不做多余社交，追求她的人都如过江之鲫。</p>

后来她被导演发掘去拍了部电影，一炮而红后追求者更是夸张到天天都有人送花。</p>

但她就是不为所动，所有人都说她眼高于顶，怕是只有天上的月亮能入她的眼，心思阴暗者还咒她孤独终老。</p>

“清杳，她到底好在哪里？我承认她打架子鼓的时候很绝很好看，魅力无限，但世界上像她这样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白锦徊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要是给洛迷津组个摇滚乐队出道，肯定能爆火。”</p>

容清杳不做多余解释，只淡淡说：“她就是很好。”</p>

“是不是她为你打过架？那种青春小说里，很多时候都有种热血中二的情节，我特爱看。”</p>

陷入某一段回忆中，容清杳笑了起来，“我们没能打过，她拉着我逃跑了，很狼狈。”</p>

“好难为情，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会打架的人。那到底为什么吗？”白锦徊开始撒泼打滚，“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我就跑去你家闹一晚上。”</p>

“因为她说每年都陪我过生日。”</p>

电话里静音了两秒，白锦徊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想给你过生日的人有多少，那些浪漫点子连我都心动不已。”</p>

“我知道。”</p>

白锦徊想到句歌词“你不是无声的海，只是不再为我澎湃”。</p>

而容清杳这片海，只为特定的人澎湃。</p>

“我这几天要出差，你帮我把看中的家具还有生活用品、游戏机、电脑这些都买下来，配送到我家，“容清杳几乎不用思考，便说出了一堆品牌和要求，细节到床单床垫的参数都报了一遍，“到时候用多少钱，直接从我的卡里扣。”</p>

“做什么，给我买的？你终于有了菩萨心肠，懂得照顾孤苦伶仃的朋友了，”白锦徊用欣慰的语气夸奖道，“你要有人性了，我心甚安。”</p>

“不是。“容清杳直截了当。</p>

“那是给你自己改善生活？但你向来对这些毫无要求，有个顶棚有块茅草席你都能既来之则安之。”</p>

“别问那么多，按照我一会儿发你的表格要求，全部买齐送到我家。”容清杳想了想，“把我家里的色调也装饰一下，不要有任何地方看起来像医院。”</p>

“你家虽然冷淡了点，但哪里像医院？”</p>

“嗯，一点都不能像。”</p>

“好好好，你哪个家啊？”白锦徊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容清杳最近常住的地址，“我现在去你家。”</p>

“所有房产都配上。”</p>

“好，大人请放心，小的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白锦徊笑嘻嘻地问，“看在我为你鞍前马后的份上，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吧？”</p>

“做成了再告诉你。”</p>

洛迷津对自己的抗拒仍然让容清杳举棋不定，她本来只想在暗处不着痕迹地帮助洛迷津，并不会把一切摆在明处，被她发现。</p>

但洛迷津拒绝兰明雨的告白，打乱了一切，搅乱她本就不够平静的心。</p>

那番话能让已成灰飞的心重组，更何况她从始至终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p>

想到这里，容清杳无奈垂眸笑笑，觉得那位岑夫人对她和她妈妈的评价也有一定道理。</p>

不懂放手的人一定下场凄凉。</p>

“最后一个问题，清杳，你为什么不恨她？”</p>

容清杳无声地笑笑，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恨。”</p>

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乐队成员瘫坐在扶手椅上，有人已经开始准备给乐器调音，有人还在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保刚做的特调伏特加。</p>

洛迷津戴着纯黑色的布口罩走进来，好几月没剪的额发有点长，细软笔直的发质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着绸缎般的光泽。</p>

见洛迷津到了，吉他手和贝斯手顿时来了兴趣，小狗一样跑到她面前。</p>

“riddle，你身体好点没有，之前听说你请假了，我好担心你会不来了。”</p>

拉开大衣拉链，洛迷津舒了口气，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打下一段话。</p>

［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p>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说话还是很官方，”贝斯手拍拍洛迷津的肩，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喝水，干净的你放心。”</p>

接过矿泉水瓶放在一边，洛迷津表示自己还不渴晚点再喝。</p>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打下一段话：</p>

［你们可以再找个鼓手，我之后可能来不了了。］</p>

“为什么？你不要很缺钱吗？”</p>

洛迷津笑而不语，其他人耸耸肩没太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p>

“今天你的金主来没有？”吉他手在洛迷津旁边坐下，继续挑挑眉闲聊起来。</p>

虽然洛迷津在这里一直是个哑巴人设，但乐队成员、甚至在这儿工作的服务生都挺喜欢来找她说话。</p>

但这些人都非常好应付，因为“哑巴”人设不需要做太多事，就会得到他们充分的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