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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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母，你的手好凉。”裴寂道。</p>

他仰着头，有些费力地看着眼前的女人。</p>

“您很冷吗？”</p>

他实在太热了，屋内燃了地龙，暖融融的叫他犯了口渴。</p>

裴寂贪恋方才微凉的触觉。</p>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分出心神来问她冷与否。</p>

“发热也不曾察觉吗，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隐隐有些批评的意味。</p>

沈元柔并未想过小孩子方才的话合不合规矩，他的确病得脑子都糊涂了，说话也渐渐没有条理。</p>

裴寂迟钝地意识到她的一些斥责，借着这股不清楚的劲儿，倔着性子小声辩驳：“君子当，重信守诺。”</p>

原本瓷白的肌肤，此刻都因着高热泛了薄粉，就连泛红的眼尾也蒸腾出了湿漉漉的意味。</p>

他烧得有些厉害。</p>

于是沈元柔道：“君子都像你这般，不顾自身身家性命吗？”</p>

她等着裴寂倔强的反驳，少倾，他低声道：“……我错了，义母。”</p>

沈元柔稍许意外：“认错倒快。”</p>

早这么乖巧，也不会病了。</p>

府医很快提着药箱来。</p>

不出意料，他病得不轻，连带着前些时日的旧伤也复发。</p>

“公子的旧伤，只怕会留疤，”男府医临行前如此道，“还需好生将养，切不可忧思过重，心事太重，不利于养伤啊……”</p>

沈元柔没有应声。</p>

她静默地凝望着裴寂，他像是在缓慢地咀嚼着方才府医的话。</p>

他清楚留疤对于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p>

看着裴寂缓缓垂下眼睫，沈元柔道：“不必担心。”</p>

“义母，”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像是无措的小猫，“妻家都会介意这些的，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p>

妻家的确会介意男子是否光洁、是否完整、忠贞。</p>

可他明明在好好用玉痕膏，疤痕怎么，还是会留下呢。</p>

裴寂湿漉漉的羽睫垂着，被粘成几绺，却也不肯被人看到自己这幅脆弱的模样。</p>

“不会的。”她说。</p>

沈元柔的声音格外能安抚人心。</p>

“你身后是太师府。”</p>

他的义母是太师兼中书令，即便裴寂丑陋、品德败坏，也会嫁给顶好的女娘，因为他身后是太师府，是沈元柔。</p>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义母都会为他撑腰。</p>

裴寂却并没有从中获得很大的底气，沈元柔越是这般，他愈发不安。</p>

但裴寂道：“多谢义母。”</p>

他与义母相识不过数日，义母却为他做到这一步，裴寂便想好好偿还这份恩情。</p>

他一定要为义母做些什么的。</p>

沈元柔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好生养病，其余的不要想。”</p>

将裴寂还未发芽的想法扼杀在襁褓后，她吩咐道：“抬软轿。”</p>

仆从应声前往。</p>

裴寂病成这般模样，是不能走回去了。</p>

休沐的日子里，沈元柔处理着前世梳理过的卷宗，倒也事半功倍。</p>

裴寂养病五日，待他病好起来的那一日，恰巧沈元柔休沐。</p>

他看起来精神头好多了，沈元柔抵着额角，便听他道：</p>

“义母，我可以为母亲供奉一盏灯吗？”</p>

他的母亲是病死的，因为担忧他，死不瞑目。</p>

裴寂年纪尚轻，心中有什么事，周身都会透露些淡淡的情绪。</p>

他此刻被伤感充斥，却故作坚韧的模样，为他挣得怜惜。</p>

“当然可以，我同你一起去。”沈元柔道。</p>

前世，裴寂前往护国寺为亡母供灯，路遭贼人拦截，得原谦相救，名声却也不好了，自此他变得更加沉默内敛。</p>

她知晓是原谦在背后推波助澜。</p>

月痕依言去备车，今日休沐，又正值初春，各州府都来拜神祭祖，姜朝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路上会堆放百花。</p>

馥郁的香气顺着帘缝溜了进来，裴寂垂着眼睫，听那道温和沉稳的声问：“会下棋吗，裴寂。”</p>

“裴寂棋艺不精，恐扰了义母雅兴。”他轻轻道。</p>

“无妨，我教你。”</p>

她在裴家那些年，府里为大小姐请来各种老师，裴君英便拽着她一起学。</p>

她不介意她乞儿的身份，两人旗鼓相当，一局下来酣畅淋漓。</p>

如今对弈的却是故人之子。</p>

裴寂的确是过谦了。</p>

他的棋艺兴许并不比当年的裴君英差，但裴寂对上如今的她没有胜算。</p>

玉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清脆，她平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p>

原谦为了演着一出好戏，真是费尽了心机。</p>

恰此时，马车陡然一晃，飞珠玉溅，玉子也哗啦啦洒落一地，磕碰在车厢撞出了泠泠脆响。</p>

马车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沈元柔侧眸看向身旁的裴寂。</p>

他应当是被吓到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良好礼仪，不允许他做出激烈的反应。</p>

裴寂不慌也不喊，他静静地坐在原处，只是绷直了唇角和指骨。</p>

“别怕。”沈元柔看着裴寂轻颤的长睫，温声安抚他。</p>

马车外的打斗声渐近，他浑身都紧绷着。</p>

沈元柔眉头微蹙。</p>

以月痕的身手，不至于半盏茶的时辰还解决不了几个拦路小贼，看来敌众我寡。</p>

“裴寂，在这等着，不要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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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