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黄土掩埋，青碑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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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指尖落下，温柔抚过那冰冷得再无一丝温度的脸庞，“阿遥，死后底下会很黑，很冷吧？”</p>

“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来陪你，甚至……”</p>

“我们连死后合葬也许都不能了。”</p>

“你曾说，娶我这件事，永远也不后悔，那也正是我想说的……”</p>

此生得遇你，已是三生有幸。</p>

我不悔。</p>

沈骊珠收回手，抹掉眼底的泪，然后唤了声：“浅碧。”</p>

不远处，李延玺看见那名叫浅碧的婢女上前，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骊珠。</p>

那是一把琴。</p>

李延玺眉心微动，只能听得见一些模糊的字眼传来：“……这把子衿……陪着你……”</p>

…</p>

沈骊珠接过浅碧手中的琴，取下琴衣，露出一把尾部略有焦痕的七弦琴来。</p>

正是当日陆亭遥花了两年时间取弦擢木，仿照她曾经所得的焦尾亲手制成，被骊珠取名为“子衿”的那把琴。</p>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p>

沈骊珠低声道：“阿遥，我曾发誓再不碰琴，直到你送我这把子衿。但既然你已去，今后我又能抚琴给谁听？”</p>

“琴者，情也。就让这把子衿陪着你，永远的长埋地下吧，好吗？”</p>

无人回答。</p>

“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p>

沈骊珠轻轻笑了，眼里泪光凄美浓烈。</p>

然后，她将子衿轻轻放在陆亭遥身旁。</p>

…</p>

不远处，李延玺蹙了蹙眉，却在看见骊珠袖间露出的寒光时，眸中惊痛，心生了骇意，以为她要自尽相殉，“沈骊珠——”</p>

纸伞跌落。</p>

太子上前拽住了骊珠的手臂，掌间力道惊人，“你要做什么？寻死吗？！信不信你要敢死，孤立刻命人掘了他陆亭遥的墓！”</p>

语气像是惊怒到极点的凌厉质问。</p>

却见骊珠只是用剪刀铰下一缕青丝。</p>

李延玺这才由死转生般的松了口气。</p>

沈骊珠浅蹙眉心，低声道，“我没有想要寻死，殿下可以放开我了么？”</p>

“你最好记得孤说的话。”李延玺墨眸狭长掠上凌厉之美，说完这句，才缓缓放开骊珠手臂。</p>

这次，他不曾再走开，而是站在骊珠身后，看着她将那缕青丝也放入棺中。</p>

琴，青丝。</p>

皆为情。</p>

都被她留给了陆亭遥。</p>

太子问自己，见到这样的一幕，嫉妒么。</p>

也许。</p>

李延玺眸光划过那只墨色棺椁，划过那个人，然后漂亮的眸辗出美丽的流线——</p>

陆亭遥，你是短暂拥有过她，但你已经死了。</p>

她的余生，由孤接手。</p>

哪怕活人永远都无法跟死人相争。</p>

哪怕她的心上永远有你一处位置。</p>

…</p>

裁一缕青丝与琴相送后，骊珠又取出珍珠簪，在掌中细细地抚了下。</p>

这是那日跟“子衿”一道送给她的东西。</p>

原本是一对耳珰。</p>

她只戴了一次，却不慎遗落了一只。</p>

另外一只被太子拾得，扔进了千金台的千鲤池里。</p>

最后，剩下的那只耳珰上的珠子，被阿遥取下，做成了簪。</p>

这枚珍珠簪她一直都很喜欢，其实留下睹物思人似乎也未尝不好，只是……</p>

最终，骊珠还是斩断了不舍与留恋，将之放入了棺中。</p>

“阿姮。”</p>

身后，太子轻唤，在骊珠回眸之时，张开了手掌。</p>

一抹耳珰，落于掌上。</p>

那珍珠饱满圆润，光莹灿烂，映上骊珠倏然抬起的眉眼。</p>

“你……”</p>

不是扔了吗？</p>

…</p>

一簪，一耳珰。</p>

一琴，一青丝。</p>

就这么陪着陆亭遥永埋地底。</p>

棺盖被一点点钉上。</p>

快要合棺封死时，沈骊珠忽然跑过去，阻止道：“让我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p>

挣扎间，素白绣履掉了一只。</p>

却被太子给制住，他从身后抱紧了剧烈挣扎的骊珠，在她耳边划过沉怒的声音，“沈骊珠，他已经死了，多看一眼也不能改变什么，已经落钉封棺，就不能再起！”</p>

最后，黄土掩埋，青碑一座。</p>

风停，雪止。</p>

一切都结束了。</p>

骊珠也重新归于冷静，眼底却还是染着悲痛的哀红。</p>

在禁军以及浅碧震惊的目光下，太子拾起那只素白绣履，在骊珠面前半蹲下来，那抹华贵鎏金的墨裘，曳过雪地流光。</p>

然后，他拿出手帕擦掉她足上尘污，为骊珠穿上。</p>

沈骊珠也怔了很久。</p>

直到太子站起身道：“阿姮，莫哭。”</p>

这两个字，果然是世间最容易让人落泪的词。</p>

沈骊珠抑制不住喉间的哽咽，她脑袋很乱，泪光模糊，甚至都不知是在说与谁听，“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过了这么久，我已经能够接受……阿遥去世的这件事情，但是看见装着他的棺椁被黄土一抷一抷掩埋，我还是忍不住的很难过……”</p>

李延玺上前，抬手扣在骊珠的脑后，将她按向自己怀里，声音低哑地道：“别难过，阿姮既然他让你这么伤心，就试着放下吧，好不好？”</p>

“可他那样好，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我忘不掉，怎能忘掉……”她泣不成声，攥紧了他的衣襟。</p>

李延玺心里像是被什么一刺，紧接着蔓延开延绵不绝的疼。</p>

最后，她被抱上马车。</p>

太子送骊珠以及浅碧回陆府。</p>

离开前，他抚了下骊珠的长发，“回去后，不许再哭，孤会让你那表妹过来陪你，也再多给你几日时间可好，阿姮？”</p>

…</p>

齐宝衣是被太子的人请来陆府陪伴骊珠。</p>

起先，她得知陆亭遥病逝的消息，又见整座府邸都被禁军把守，庭院森严，几乎都要以为表姐是被太子给强取豪夺了。</p>

而陆如薇知晓齐宝衣来了府里之后，本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她，只觉得——</p>

如今，这东风终于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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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