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想见，不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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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少了一人，云洲凌晨便离开了，听师父说，他先回了京城。他已经官封中郎将，告一个月的假并不容易，需快马加鞭赶回去。</p>

我默默低头，心里木木胀胀的，已经辨不明是不是疼，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我和他之间像是被一根皮筋拉扯着，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力尽之时，终会彻底崩断，再无牵连。</p>

我有点茫然失神，默默地跟在师父身后，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我的心一跳，一看却是江辰。</p>

他脉脉深情地看着我，“小末，我们回去吧。”</p>

我点点头，“我，想回归云山庄。”</p>

“我说的就是归云山庄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他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了，嘿嘿笑道，“小末，你是不是也等急了？唉，明天要是中秋节就好了。”</p>

我脸上一热，他也太不含蓄了。</p>

我们随着师父师叔们一起回到逍遥门。师父顾不得休息，立刻要随我和江辰直往归云山庄。我感觉到师父想找到我母亲的心情比我更为急切。</p>

江辰好奇地问我道：“师父为何这么早就去？离中秋节还很久呢。”</p>

我和师父的计划一直没有告诉他，生怕戚夫人知道之后会传到我母亲耳中，母亲便不肯前来。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他师父为何急着随我们前去归云山庄。</p>

我只好低声道：“啊，可能是想见见你母亲，商议一下婚事吧。”</p>

江辰酸溜溜地道：“师父对你可真好，同是徒弟，他一向偏心眼，对我可没这么上心过。”</p>

我信口就道：“那是因为你心眼太多，用不着师父对你上心。”</p>

“你说我心眼多？”江辰瞪着眼睛，眼看又有气得硬邦邦的趋势，我连忙摸摸脸颊低头就走。</p>

师父对我的确是特别地关爱，我在他的弟子里功夫最菜，但却是他最疼爱的。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云洲收到的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可是，我不想去猜测上辈的这些事，那对母亲似乎太不敬了。等见到母亲，她自然会告诉我，谁才是我的父亲。</p>

小荷包这一次也随着我一起前往，路上一直小声地嘀嘀咕咕，说自打我穿了夏装之后，姑爷的目光就跟小火炉子似的。我顿时无语，我怎么没发现？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p>

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到了京城，下了船坐上轿子，路过“一衣不舍”的时候，师父突然对江辰道：“听说这是你家的铺子，我想进去看一看。”</p>

江辰道：“好啊，师父请。”</p>

我们四人下了轿子，走进店里。正值夏初，店里各种丝绢绸缎都呈现一片清爽取暖人的颜色，有几位年轻的妇人正在店里挑选。</p>

顾嫂见到我们，猛然一怔，而后笑着迎上来，“少爷、少夫人来了。”</p>

江辰对她点点头，对师父道：“师父，你随意看，有喜欢的就挑几件吧。你十几年都穿着这逍遥门的白袍子，也该换两件衣服，让我和小末新鲜新鲜。”</p>

师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立刻投到了店铺里的衣服上，我知道他是想找出点儿线索来。</p>

一旁的顾嫂直勾勾地看着师父，声音有点激动，“哎哟，这位是少爷的师父啊！怎么这样年轻？真是仪表出众，玉树临风啊！”</p>

师父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红了。</p>

顾嫂又凑上去问：“师父贵庚啊？可有家室？”</p>

师父哼唧道：“啊，没。” 说着，赶紧和顾嫂错开几步，低头去翻布料，脸色红得跟煮熟了的虾子一般。</p>

我暗自想笑，江辰已经忍不住，笑肩膀直抖。</p>

顾嫂不依不饶地热心跟过去，“师父喜欢蓝色的？嗯，师父皮肤白，穿蓝色最好看，更显得年轻英俊。”说着，她伸手也去摸师父手下的布料。她的手指与师父的手指近在咫尺，我略有忧虑，又有点期待，嗯，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摸到师父的手呢？</p>

师父匆匆放下布料，红着脸仓皇逃出“一衣不舍”，我跟在他后面拼命忍笑，憋得肚子痛。</p>

江辰嘿嘿笑着对顾嫂道：“你看，你将我师父都吓走了。”</p>

顾嫂瞪着眼道：“少爷，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给他推荐衣料而已。”</p>

江辰笑着出了店，对师父道：“顾嫂她做生意十几年了，见到人都这样热情。师父你别怕。”</p>

“谁，谁说我怕了。”师父一脸的红晕还没消去，被江辰这么一说，越发浓了。</p>

江辰笑得直抖，“不怕，那你跑什么呀？”</p>

“我，我肚子饿了。”</p>

“不是吃过早饭了么？”</p>

师父咳嗽了两声，“中午饭还没吃呢。”</p>

我憋得内伤，师父他真是太可爱了，见个女人都这样羞怯，唉，我何时才能有个师娘呢？</p>

回到归云山庄，戚夫人见到师父十分惊讶，一双明眸亮亮的透着喜色。</p>

“哎呀，石景你怎么来了？”</p>

“嫂子！”师父彬彬有礼地对着戚夫人施礼。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江瑞阳原是师父的师兄，师父的确该叫戚夫人嫂子呢。</p>

戚夫人一脸欣喜，笑道：“辰儿真是的，也不提前给个信儿，我好让人好好准备饭菜。”</p>

师父微笑 道：“嫂子不用客气。我来得仓促，主要是这两个孩子，居然偷着跑到流金岛，幸好我及时发现，尾随而去。我不放心，便一路护送他们回来。”</p>

戚夫人脸色一变，“什么？！”</p>

江辰嘿嘿笑道：“是我要去的。”</p>

戚夫人气道：“辰儿，你真是胡闹！”</p>

江辰笑嘻嘻地道：“唉，母亲，小末即将嫁为人妇，去告诉她母亲一声难道不应该么？”</p>

我心里暗暗感动，江辰他把什么都揽了过去。若是戚夫人知道去流金宫是我的主意，而江辰在流金岛上险些送命，只怕会怨死我的。我暗暗羞惭，还好，看来江辰深谙婆媳相处之道，知道在中间和稀泥护着我。</p>

“她……”戚夫人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狠狠瞪了江辰一眼。然后对师父道，“石景，婚期定在中秋节，你看如何？”</p>

“甚好。”师父貌似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自从进了归云山庄他就有些紧张，东张西望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淡定从容模样。我不由得好笑，就算母亲混在下人里面，你明她暗，师父你这样瞪着眼睛找，能找得出来吗？</p>

戚夫人吩咐下人张罗上茶、备饭。热茶很快奉上，按照我和师父商议的计划，喝了半杯茶后，我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p>

江辰和戚夫人齐齐问道：“怎么了？”</p>

师父也连忙问道：“哪里不舒服？”</p>

“我肚子痛。”</p>

话音刚落，江辰已经蹲在了我的面前。</p>

我头一回弄虚作假当众演戏，实在是心虚气短很不自信，生怕被戚夫人看出端倪，拼命低着头，恨不得捂着脸不叫她和江辰看我才好，偏生江辰还捧着我的脸颊，紧张地看着我，一迭声地问：“怎么个疼法？”</p>

我低声哼哼道：“这些日子肚子一直有点疼，我以为是吹了海风着了凉，可是刚才那一下，疼得好猛，似是被人扯了一把肠子，又像是被虫子撕咬着。”</p>

江辰面色一白，“这种痛法，不像是受了凉。”</p>

师父道：“是，是从流金宫出来就开始的么？”</p>

此话一出，江辰面色突变，急问：“你，你不是什么都没吃么？”</p>

我闷声道：“我，我去周护法的房间时，喝了一杯茶。”</p>

江辰倒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白，“小末，你！”他像是想要责备又不忍心责备的样子，眉心纠成一个川字。</p>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头上的虚汗都出来了，江辰抚着我的额头，急道：“很疼么？”</p>

我羞愧得不敢看他，这汗不是疼出来的，而是心虚虚出来的。</p>

戏演到这里，不能半途而废，我只好满怀内疚地继续胡说：“我想他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又已经中了毒，他应该不会再来害我，我看到他也喝了，于是也就没加戒备。”</p>

师父道：“流金宫一向下毒神出鬼没。”余下的话他还没说出口，江辰已经急道：“师父，小末这情形怕是中了毒。”</p>

师父道：“流金宫的毒药向来都是上任宫主自己琢磨出来的，解药也只有流金宫才有。小末要真是中了毒，我们只有再去一趟流金岛找那青瑶才行，不过这一来一回又要许多时日，小末……”</p>

江辰对戚夫人道：“我看这样，小末不宜再来回奔波，她留在家里，我和师父去请青夫人过来。”</p>

师父略一犹豫道：“嗯，这样也好，但万一毒发作呢？”</p>

江辰一怔，“那还是让小末同去为好，是不是中毒总要让青夫人检查一下才安心。”</p>

江辰的体贴和焦虑让我一边感动一边汗颜。我偷偷留意了一下戚夫人，她虽然面有忧色，却未发一言，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让我越发肯定，她必然和母亲暗中有联系。此刻想必正在考虑如何让母亲前来。</p>

果然，戚夫人道：“小末，你先回房休息。我认识一个人，医术高明，我先去请她来一趟，若是她能治得好，也不必来回奔波再去流金宫。”</p>

我心里大喜，连声道好。师父也满脸欢愉，和我相视而笑。</p>

江辰将我打横一抱，就往外走。我又羞又急，“快放我下来。”这一院子下人丫鬟，青天白日地游行一圈，抱我回到卧房，成，成何体统？</p>

江辰蹙着眉道：“你肚子不是疼么，别逞强了。”说着，不由分说径直往外走。</p>

我在丫鬟艳羡，下人惊叹的一众目光中，被他抱回了卧房。这下可好，我不光出虚汗，还脸上发烧、全身发烫，倒真像是病了……</p>

江辰将我放在床上，又仔细盖好被子。看着他焦急担忧的模样，我很是内疚，很想告诉他实情，可是一见师父更为焦虑忧愁的模样，我又强忍着，暂时还不能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