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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过后,便是深秋九月,长江以北的地域也陆续进入秋粮收割的时节。
不管淮河北岸笼罩的战争阴云是何等的浓烈,淮西还是维持着应有的稳定。
八月初从东湖一路北上,沿路所见所闻,李秀知道韩谦年初针对梁师雄在荥阳开挖禹河大堤之事果断征调数万精壮在寿、霍两州修造加固堤坝,开挖行洪道,虽然初时看上去有些反应过度,棠邑制置府投入的钱粮也高达上百万缗,但到五月时就证明韩谦年初的诸多部署是必要而及时的。
虽然李秀并不清楚具体的数据,但沿途所见以及他们到下蔡地区,有不少从寿春、霍邱地区征募的民夫组成的运输队往来淮河南北运输物资,包括李家新寨以及附近路桥的修缮物料,有相当一部分从寿春、霍邱地区运来,李秀便知道不仅寿春、霍邱等地的粮田今年夏秋季都没怎么受大洪水的影响外,棠邑在这些地方收编流民,甚至还新开垦大片的粮田,建造了一批石泥窖、石灰窖、炼铁场等匠坊。
这或许是韩谦在淮河北岸与敌军打会战的底气所在吧!
陈秀身穿鳞甲,手按住腰间的佩刀,跨坐在松藩战马的马背上,眺望渐有萧瑟之感的荒野。
他身后是曹霸所带的百余陷阵队将卒以及两百多新寨乡勇。
虽说新寨乡兵分配的军事任务,就是防守、建造李家新寨,做好下蔡新城的东翼的防线支撑点,但不要说李秀了,曹霸都不甘心憋在小小的营寨之内。
八月底有一批军马及松藩战马送抵下蔡,曹霸死皮赖脸的抢回五十多匹松藩战马以及两百多匹军马,使得李秀能编一支三百人规模的马步军,能进入东部、临近涡水河口的区域斥候侦察。
这时候也有一股股的徐泗军斥候渡过涡水河,进入下蔡东部地区,双方小规模的接战每日皆有发生。
虽然棠邑军的侦察以及反渗透作战,主要是主力战营的斥候骑兵承担,但李秀也主动要求率部参与下蔡东翼地区的小规模反渗透作战。
除了能让新寨乡勇轮番出动尽快适应临战的压力外,李秀更主要的还是近距离观察敌军对涡水西岸的渗透、穿插力度以及敌军斥候兵马的组成,推测会战的进程。
李秀并不在棠邑军中高级将领序列之中,随着渡淮北进的兵马越来越多,北营大营及下蔡新城的戒备级别越来越高,而新寨乡勇的活动区域受到限制的越来越严格,从八月底往后,李秀便无法了解到颍涡战事的全局信息,这令他浑身都不自在。
目前下蔡东翼区域,还处于棠邑军的控制之下,每有敌军斥侯兵马越河过来,反渗透作战,相当于围猎,只是每次出动围猎敌军斥候,李秀都亲自带队,搞得曹霸一肚子意见。
“有十数人马从陈集津的浅水区泅渡过来,都是蒙兀人!”
两名扮作猎户的察子,从荒草间快速穿过,跑到李秀身边汇报他们刚才潜伏涡水河边的发现。
李秀神色一振,涡水下游的战场,终于第一次出现蒙兀人的身影,这意味着田城、林海峥在北线的进展还算顺利,寿州军比想象中还要弱一些,乌素大石、萧衣卿要比他预想中更早的调动蒙兀骑兵主力南下发动会战——当然也可能是梁帝朱裕在河洛加紧攻势了,令梁师雄难以支撑。
“其他几路斥候骑兵有没有察觉到这支敌骑渡河?”曹霸更关心能不能独自吃掉这十数蒙兀探子,问两名察子道。
“我们潜伏点的北侧,有第二镇第三旅的观察哨,不知道他们没有看到这股蒙兀探子……”察子说道。
“日,他们有瞭望镜,这次不要想能吃独食了,我们赶紧过去,不要连块肉都吃不到!”曹霸下令身后陷阵队的将卒都上战马,准备随他杀往大堤方向,要其他乡勇马步兵往两翼散开,做好围捉分散溃兵的准备。
李秀并没有阻止曹霸发号司令并带陷阵队精锐先行出击,还是面带忧色的往北面眺望过去。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没有溃逃敌兵往西窜来,却见曹霸带着人马赶回来,左右两名将卒的马鞍一侧各悬挂一颗头颅。
“我们快撤,有大股敌骑在东岸泥堤后集结,黑压压一大群,怕有上千人——之前渡河的小股敌骑是在测水深、水流,被我们冲过去,杀了两人。”曹霸大喊道,马不停蹄的催促这边骑马都不怎么顺溜的马步兵赶紧上马,往西边撤退。
这时候远方也传来悠扬、沉郁的号角,通知近岸斥候兵马往西撤退。
李秀他们回撤过程中,与第二镇第二旅、棠邑军编二零二旅、窦荣麾下的一支斥候骑兵遇到,并肩往下蔡城方向撤去。
李秀这才从这支斥侯骑兵那里知道涡水下游东岸沿线,同时出现四支准备渡河的蒙兀千人骑兵队。
这不仅意味着蒙兀骑兵会比他们所预料的更早进入涡水下游西岸,而从今日开始,敌军就将大规模的渡河——四支蒙兀千人骑兵队,只是掩护敌军主力西渡的前锋兵马而已。
棠邑军的主力战营传讯速度,显然要比李秀所想象的还要快,他们与二零二旅的斥候骑兵队撤回到新寨附近,远远看到下蔡城方向,有数股以战营为单位的马步兵正沿下蔡北新修的驿道往北运动。
“这是要干什么?”曹霸经不住有些困惑的问道。
大规模蒙兀骑兵即将渡过涡水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韩谦的牙帐,即便要组织兵马,先跟敌军干一仗,下蔡城及北岸大营的兵马,应该往东、往东北方向运动才是,而不是直线轻装往北。
“这是派去加强援汴军侧后翼的兵马……”李秀蹙着眉头说道。
“援汴军这时候往南收缩数十里就够了,需要增援什么兵马加强侧后翼?”曹霸不解的问道。
“如果援汴军攻陷郸县城后,意欲继续往北呢?”李秀不在中高级将领之列,只能依照他观察到的迹象,揣测韩谦作为棠邑制置府最高统帅的真正意图,“将敌军主力以及作战重心,从涡水东岸彻底的吸引到南线来,就形成北线掩护汴京军民沿陈汴驿道南撤的便利条件,这大概便是黔阳侯的真正意图吧。故而只需要在郸县、武亭一线集结足够厚实的兵力,将敌军主力迟滞、拦截于郸县以南,不使其主力有机会穿插到陈济驿道的两翼去,还是有机会将汴京十数万军民经陈济驿道南侧码头,撤到颍河西岸的!也许黔阳侯与梁帝早就认识得,汴京已不可守,但汴京十数万军民对梁军将卒后续持续参战的士气太至关重要的,必需要安全撤出来!”
“只是这也太冒险了,”曹霸虽然被贬到李秀麾下充当陷阵队的兵头,虽然他更喜欢带着悍卒冲锋陷阵,但全局战略眼光还是在普通武将之上的,以他的悍勇及无畏,这时候犹感丝丝惊扰,咂着嘴说道,“陈汴驿道太过单薄了,敌军并不需要动用主力兵马,只需要几支千人骑兵突击队穿插进去,就能对陈汴驿道造成足够的破坏,极大拖延汴京军民南撤的速度。而陈汴驿道长近二百里,以韩元齐与孔熙荣所部会合,也就三万精锐兵马,不可能将陈汴驿道保护得连一条缝隙都不露出来——一旦汴京军民的南撤速度拖延下来,敌南线主力卯足劲,从南往北进攻援汴军的侧翼,援汴军能在郸县、武亭一线支撑多久?”
“黔阳侯用兵惯于剑走偏锋,或许黔阳侯有信心觉得援汴军主力能在郸县、武亭一带支撑足够久的时间吧。”李秀虽然也觉得韩谦这次还是太用险了,但他又有资格说什么?而李氏一族的未来与棠邑军的命运已经休戚相关,他这时候也只能期待能有更好的结果。
曹霸虽然觉得棠邑军的决策过于用险,但还是禁不住感慨的叫道:“为了梁军臣僚家小撤出,侯爷将棠邑军的家底都拼上去,也是真可以的,只是日|他娘的,曹爷我不能去郸县,真他娘不爽啊!”
以当前的形势发展,曹霸也能充分预见接下来最为激烈的战事,必然发生在援汴军拦截南线敌军主力北移的郸县、武亭等地的战场之上,只恨此时不能调去郸县、武亭一带参战。
“大人一定会要令下蔡兵马全力策应援汴军、而敌军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切割援汴军与下蔡的联络,我们少不了有硬仗可打,曹爷叫唤什么?”二零二旅的斥候队率笑道。
李秀率族人进入下蔡刚刚满一个月,对棠邑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像斥候骑兵队卒这一级的基层武将都有相当不错的战术、战略眼光——韩谦早年就倾尽全力办各种学堂,对棠邑基层人才的培养、储备太关键了。
李秀之前与这名斥候李率交验过印信,仅知道他名叫周宝,看他暂时会率队在李家新寨附近游弋侦察敌情,邀他率二十多斥候骑兵进新寨暂作休憩,才知道他是年前从均州迁入光州的山寨系子弟,论辈份要算是光州刺吏兼兵马使周惮的族侄。
“光州现在情况怎么样?”李秀问周宝道。
光州四县在这些年中因战事人口流失最为惨烈,他随李知诰将兵马撤出罗山、期思等地,光州所编民户不到三万口,即便去年底山寨系附民有一万五六千人都迁入光州,编籍民户应该也仅有五万人左右,甚至都不及江东的一个中县。
当然了,李秀知道从四五月禹河大水经颍水夺淮,韩谦在光州修建好几座流民大营,接纳颍水西岸南迁的灾民,但更具体的情况,他就一无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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