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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坐在窗边,望着庭中亭亭的杜鹃花,蛾眉微蹙。她生得美艳姝丽,却有一双冷情的眼睛,以绯色胭脂妆点时颇有一种妩媚。皇帝最爱她不施粉黛的模样,常常凝视着那双眼睛走神。</p>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来春鸾殿了。</p>
“陛下记得追封柔嘉皇贵妃,记得追封贞宁皇后,却独独忘了我们娘娘。”浇花的小宫女嘀嘀咕咕地埋怨道,“还以为陈家倒了,我们娘娘就能当上皇后了呢!”</p>
“娘娘膝下无子,得陛下宠爱才能有妃位,怎么能做皇后呢?如今已有储君,若是娘娘为后,再诞下皇子,储君又当如何自处?”年长些的宫女轻声呵斥道,“别妄议主子们的事。”</p>
“可是自从认回晋王以后,陛下就再也没来过春鸾殿了。”小宫女委屈地说。</p>
容妃自嘲地笑笑。</p>
据说那位晋王,便是皇帝念念不忘的画中仙之子。画院中无数丹青妙手都难描绘其姿容的神女,皇帝一见便为之倾倒的绝世美人。继承了她容貌的晋王,理所当然地会让皇帝回忆起故人的音容吧?</p>
容妃自负美貌,却在远远见过晋王一次之后,生出一种身为赝品而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挫败来。</p>
皇帝已经不再需要借助容妃的眼睛,来慰藉心中的思念之情。</p>
容妃会在皇帝的遗忘中渐渐蒙尘,一如宫门中被层层锁住的无数女子一般。等皇帝再次想起她的时候,也许她已经垂垂老矣,鸡皮鹤发——毕竟不会老去的,只有画卷上、记忆里的人。</p>
“娘娘别太忧心了。”大宫女为容妃披上一件披风,安慰她,“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娘娘又屡次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他会记得娘娘的好的。”</p>
容妃苦笑道:“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你看陈婉养了他这么多年,不还是照样死在宣政殿上吗?沾了皇位、权力,养育之恩都不值一提,更何况我几句话的恩情。”</p>
大宫女不忍道:“娘娘这么想,今后的日子可该怎么熬?”</p>
“总归也只能这么熬了。”容妃很冷似的抱紧胳膊,怔怔地说。</p>
大宫女犹豫片刻,说:“先前司礼监的许公公来求见,娘娘要不要见见?娘娘膝下没有子女,总是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的。”</p>
容妃愣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建议。</p>
——</p>
秋叶山居。</p>
“陛下遇刺了?!”</p>
楚识夏听闻这条消息,惊得碗筷差点摔到地上。楚识夏这几天本就吃得潦草,好不容易吃进去一点饭,又要急匆匆地撇了碗筷往外跑。玉珠见状,眼皮子直跳,一把将人按回椅子上。</p>
“既然陛下没有传召,请程卫长就这么说吧。”玉珠略带威胁地对程垣说,“大小姐已经三天没有囫囵吃过一顿饭了。”</p>
程垣被她一记眼刀扫得后脖子发凉,连忙道:“是。陛下今日在未央宫用膳时,容妃忽然来了,说是带了自己做的糕点。陛下当时正在为晋王殿下挑……”</p>
程垣猛地打住,舌头打结一般,含混地将后面的词句混过去了,接着说:“总之,许得禄也在。容妃带来的宫女里,有一个是陈皇后宫中旧人,发了疯似的冲陛下冲上去。羽林卫没防备,就让那宫女近了身。”</p>
许得禄神勇地挡在皇帝面前,被宫女一刀掼在胸骨上,险些当场气绝。容妃惊叫着推在宫女身上,被宫女挥舞的匕首划破了脸。回过神的羽林卫当场将宫女斩杀,皇帝有惊无险。</p>
楚识夏听完,有些失望地用筷子戳了下米饭。她抑制不住阴暗又疯狂地想,若是皇帝死了,白子澈继位,和谈自然泡汤。</p>
失望之余,楚识夏又觉得这件事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p>
容妃的宫里怎么会有陈皇后旧人,许得禄又怎么那么巧刚好在场?</p>
楚识夏的思绪猛然顿住,抬头问:“许得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陛下给沉舟挑什么,还需要他在场?”</p>
程垣闭紧了嘴,一言不发。</p>
楚识夏却在他紧张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陛下要给沉舟选王妃么?”</p>
程垣难以启齿地点点头。</p>
楚识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p>
——</p>
未央宫。</p>
皇帝换掉沾血的衣衫,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中平静下来。白善小心翼翼地护在他左右,生怕自己离开片刻,又再发生刚才的事。</p>
“许得禄纵然万般糊涂,却是个忠心的。”皇帝心有戚戚焉,感叹道。</p>
白善心里咯噔一下,陪着笑脸道:“是。陛下是有福之人,天下人无不对陛下忠心耿耿。”</p>
皇帝被白善哄得心花怒放,问:“容妃如何?”</p>
“容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太医说那一刀划得有些深,恐怕要留疤。”白善斟酌道,“娘娘受了惊,听闻要留疤,生怕陛下会嫌弃,正伤心得直哭呢。”</p>
皇帝迈步朝内殿走去,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他撩开纱幔,便见哭红了眼睛的容妃。容妃一只手按着脸上的纱布,抬头望见他,连忙以袖遮面。</p>
“陛下快别看臣妾,臣妾如此残容,不敢面见君王。”</p>
皇帝一见那双眼睛,心上便软了三分。他拉下容妃的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说:“留疤便留疤了,待伤口愈合,朕替你在伤疤上画一枝梅花,更显风情。必然引得整个帝都的女子争相效仿。”</p>
皇帝搂住容妃哄了一会儿,想起容妃为他奋不顾身的模样,只当那陈皇后旧人是自己混进来的,也不再计较。</p>
“陛下这段时间忙,臣妾都懂,就不拿琐事打扰陛下了。”容妃想要退下,借口道。</p>
“正好你在,朕正为此事头疼。”</p>
皇帝拉着容妃的手,招招手示意内侍将方才被血污染的画卷换下,又拿了一批新的上来。</p>
几十张画卷徐徐铺开,画上均是容貌姣好的妙龄少女,画卷空白处以簪头小楷写明其姓名、籍贯、家世。有名声俱佳、身世清白的民间女子,也有高门显贵的千金小姐。</p>
“阿臻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朕想为他选一名侧妃。等到他懂事了,他再寻一个喜欢的正妃。”皇帝说,“朕千挑万选,总觉得哪个都差一点,你觉得呢?”</p>
容妃犹豫片刻,说:“臣妾听闻,晋王殿下对云中楚氏的大小姐有意。陛下何不……”</p>
“不要再提楚识夏。”皇帝冷淡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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