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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花魁醉酒
暮色下,箫鼓笙钹盈耳,舞y妖娆眩目,三辆花车停在了宣州烟花之地三曲坊“鸣玉楼”下。
“鸣玉楼”是三曲坊最有名的歌楼y院,楼台精美,庭院深深,里面的舞女歌y、仆妇婢女基本都是闽人,是连昌公子派人陆续从泉州、漳州带来的,一个个容貌美丽、能歌善舞,“鸣玉楼”寻常y女一宿之资都不低于十两银子,是宣州有名的“销金窟”,名士巨贾最向往的寻欢去处。
夏侯流苏作为“鸣玉楼”身价最高的名y,平时陪客人唱和诗词、围棋一局、弹琴一曲,那都是缠头百两,而且等闲难得一见,很是大牌,上月初曾有一歙州茶商出万金欲梳拢她,竟未能如愿,夏侯流苏的艳声由此大振,在南湖赏花会上一举夺得宣州花魁。
宣州士人为一亲花魁芳泽,一个个挑灯苦读,精心准备诗词若干,梦想在惜春诗会问鼎,不料诗魁和魁副到头来却被两个外乡人获得,金陵盐商周宣之将与花魁共赴巫山,虽然忌妒者、谩骂者不少,但大多数士人却是莫名的高兴,反正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争那诗魁,看到连昌公子、胡扬这些平日趾高气扬、自负才高的诗人才子全部铩羽“谢眺楼”,心里暗暗快慰,让外乡人得到更好,这样大家才公平,哈哈!
三痴再三请求周宣以皇帝密旨为重,不要涉足平康曲坊,周宣低声道:“我若现在下车便走,夏侯姑娘情何以堪?”
是呀,如果周宣临门不入,那夏侯流苏的脸算是丢尽了,花魁将成为笑柄,这样无情的事周七叉公子怎么做得出来?
周宣道:“我就上去小坐一会,听听曲子便走。”
夏侯流苏心想:“这个信州侯真有这么良善?先前在谢眺楼上都是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怎么现在又要坐怀不乱了?难道以我夏侯流苏的美色不足以勾引他?”
这样一想,夏侯流苏就起了好胜之心,她不信周宣能对她不动心。
红毡铺地,锣鼓喧天,喜庆气氛好象是结婚,两个小婢来扶周宣和夏侯流苏下车,周宣道:“我不用扶。”爽快地跳下花车。
围观者哄堂大笑。
三痴跟着周宣进入“鸣玉楼”,夏侯流苏住处是个独立的小院,门首挂着一架玉棚灯,照得四下朗如白昼,院中种满了素馨,看来夏侯流苏偏爱此花。
小婢撩起斑竹帘,先请周宣到厢厅坐定,只见厅里摆一张犀皮香桌,一个古铜香炉正细细喷出香来,壁上悬挂四幅山水画,下设四把花梨木交椅,都极精致。
周宣坐定,小婢送上茶水,周宣嗅了嗅,问:“这茶谁煮的?”
小婢答道:“是柳姨煮的,来往客人都说柳姨茶好。”
周宣道:“还算不错,煮得老了一些,茶痕太明显,这种‘黄花云尖’不应以竹沥水煎,绩溪水更好,若有苕泉之水就更佳了。”
小婢道:“周公子精于茶道啊,我去对柳姨说。”碎步去了。
夏侯流苏见周宣嫌茶不好,也就不好敬茶了,陪客之道,她也是新手,青楼女子的谑笑放浪、八面玲珑她还没练出来,而且周宣是她要刺杀的猎物,所以就更生涩了。
脚步声响,小婢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掀帘进来了,那妇人向周宣万福:“小妇人拜见公子,公子是茶艺大家,这茶确实煮得火候老了一些,原先一直是用绩溪水,昨日取水车在路上翻了车,只好用竹沥水代替,其他客人辨不出来,公子一嗅便知,品鉴之清,小妇人闻所未闻。”
周宣微笑:“那是周某挑剔,柳姨请便吧。”举着茶盏向夏侯流苏致意:“夏侯姑娘,请饮茶。”周宣倒象是主人了。
夏侯流苏心神不宁,陪着喝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回答着周宣的问话,过了一会便有小婢过来说筵席已设好,请周公子和流苏姑娘移步夜宴。
东阁花厅,一排长窗正对着院中素馨,花朵粉红、粉白,在淡淡月色下吐露芬芳。
一张香楠木雕花圆桌,桌上摆着一坛滩溪白酒,八道菜――醉糟鹧鸪、沙茶焖鸭、芥辣鸡丝、东璧龙珠、鸡茸金丝笋、蘑菇炖银鱼、辣子烹豆腐、凉拌黄瓜,还有一样菜叫“西施舌”。
周宣饶有兴趣地问:“夏侯姑娘,这道菜为何叫西施舌?”
夏侯流苏温婉道:“相传越王勾践灭吴后,越王的夫人担心西施得宠,便派人将西施骗到海边,杀死后身上绑了石头,沉尸海底,从此,那片沿海泥沙便有了这种类似人舌的海蚌,当地渔民传言这是西施舌头所化,故名西施舌。”
周宣借题发挥说:“史传西施灭吴后与范蠡泛舟五湖,逍遥终老,我倒觉得这个‘西施舌’的传说更可信,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来就是这样,有些人辛辛苦苦为别人卖命,到头来却被杀害灭口,这事我见得多了。”
夏侯流苏秀眉微蹙,心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杀人灭口,他察觉到什么了?”但见周宣很随意地饮酒吃菜,并无戒心,应该是信口所言吧,可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这时的周宣才知道静宜仙子平时训练他品鉴水味的好处,清淡无味之水都能辨出细微差别,那么酒菜里有没有异味自然是少尝便知,若是下了毒,肯定变味,而且夏侯流苏既然安排了胡扬的借刀杀人计,自然也不会在酒菜里下毒。
景王的目的是让周宣死于意外,而不能被看出是谋害。
三痴没有入席,立在周宣身后,看似有点懒散,其实警觉得很,方圆十丈的异动都在他的耳边。
两个婢女不停地劝酒,周宣知道她们想灌醉他,说:“你们不要劝,都出去,我只要夏侯姑娘一人劝酒,来,夏侯姑娘,满饮此杯,白日斗诗、夜里斗酒,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来来来,pp一抬,喝了重来。”
周宣言谈忽雅忽俗,夏侯流苏粉面微红,推诿说:“周公子,流苏酒量很浅,只饮一小口吧。”
周宣说:“这怎么行,酒不尽兴,精神不爽,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一定得喝。”
夏侯流苏只好蹙眉将满满一杯滩溪白酒一饮而尽,滩溪白酒性烈,一杯下肚,夏侯流苏脸就红了。
周宣再劝,夏侯流苏不肯喝了,睫毛弯弯、楚楚可怜地请周公子莫要为难。
周宣心知夏侯流苏果然酒量浅,心生一计,笑道:“这样吧,夏侯姑娘临时出题,我七叉手成诗,若是吟不出来,我罚两杯,若是夏侯姑娘见我诗作还有可观之处,就饮一杯助我诗兴,如何?”
夏侯流苏也是喜爱诗词之人,也听过周宣七叉手成诗之名,闻言怦然心动,见周宣目光灼灼凝视着她,不禁有些慌乱,应道:“好。”
周宣暗喜,心道:“饶你奸似鬼,也喝老娘――也喝哥们洗脚水。”笑道:“那就请夏侯姑娘命题,诗题可不要太僻太难,不然喝醉了我会胡言乱语的。”
“就要你醉!”夏侯流苏心里这么想着,睫毛连眨,说道:“就以酒醉之事填一阙词――”想了想,要加大难度,补充道:“不仅要写酒醉,还要写野外春景。”说罢,双眸紧盯着周宣双手。
周宣周宣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十指交叉,一叉二叉,叉而又叉,不多不少正七叉,笑道:“有了,《如梦令》――”吟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夏侯流苏怔怔不语,细细品味词境,真是绝妙清新的小令,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周宣赞道:“夏侯姑娘爽快,我喜欢,请再出题。”
夏侯流苏道:“请公子再以《如梦令》为曲牌,还写酒醉,这回不写野外春景,写院中春色。”
周宣又叉手,七叉后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阙好过一阙,不满饮此杯对不住这样的好词,夏侯流苏又喝一杯,双颊如抹胭脂,眼眸水盈盈,情绪上来了,说:“公子如能七叉手填一中调,限词牌、限韵、限词意,流苏就饮两杯,若是公子吟不出来,就要罚四杯,公子敢否?”
周宣心道:“你还懂得加筹码,很有赌徒的潜质嘛。”慷慨道:“夏侯姑娘,我豁出去了,四杯就四杯,醉卧美人膝,固吾所愿也,请命题、限韵。”
夏侯流苏美眸流动,说道:“《一剪梅》曲牌,限‘十一尤’韵,描绘闺中女子相思之情,开始――”
周宣一边叉手一边大脑高速搜索:“十一尤韵就是尤、优、流、秋、舟这些为韵,《一剪梅》――《一剪梅》――女子相思――”叉到七下,停住,浓眉深锁。
“周七叉公子,吟不出来了吧。”夏侯流苏有点醉了,竟点明了周宣的真实身份,周宣现在可是自称金陵盐商周宣之的啊,“流苏也知道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填出这样有诸多限制的词的确太难,但既是赌诗斗酒,那就怨不得流苏了,公子请饮此四杯吧。”
周宣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我已得了。”
夏侯流苏惊道:“得了?愿闻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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