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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尽欢觉得这人跑走的样子,甚是可笑,突然笑出声来,笑完回过神来才发现,脸上全是眼泪。</p>

她拿过身边茶盏,划伤掌心,放了整整一碗血,而后将蜉蝣引置于碗中。</p>

在鲜血的滋养下,蛊虫化开,碗中有数不清的小虫子扑腾着,混合着血腥味,不禁令人发怵。</p>

看着这令人作呕的黏腻液体,她脑海中再度涌现自己喝药时的场景,她吃不得一点苦,每次都是万俟君酌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才肯喝药。</p>

如今她看着这碗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哼都没哼一句,一饮而尽。</p>

喝完药,她将茶盏用力砸向墙壁,倒在地上,任凭泪水横流。</p>

很快,蜉蝣引便起了作用,她的眼泪被迫停止,痛苦消散,就连方才手上的那道伤口也以极其诡异的速度复原,仿佛她从未受过伤。</p>

做完这一切,訾尽欢起身来到神人居。</p>

神人居内尽是她的回忆,万俟君酌的身影遍布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捡起最近处的书册,里面还有他做的批注。</p>

她看着那些旧物,神态没什么变化,仿佛失了魂魄般,将每一样自己曾经十分珍惜的物件扔进火盆。</p>

“君酌哥哥,死亡是这个世上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是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p>

“君酌哥哥,阿梨不想再见到杀戮了。”</p>

“君酌哥哥,再见。”</p>

正烧着东西时,方道生气冲冲地跑进来,他受了伤,本应静养,不该动怒。</p>

訾尽欢提醒:“方师兄,你的伤还没好,回去好好休养。”</p>

“师妹,你疯了吗?你真要答应天景帝的要求,跟他回天盛国?”</p>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p>

“我不会同意。”方道生一字一顿态度坚决。</p>

“方师兄,这一战,雪国死了太多人,为今之计,唯有保存实力,才是上策。”</p>

“我不同意以牺牲你为代价,那不是保存实力,那是屈辱,我相信雪国上下众人宁死也不会同意,进献君夫人作为和谈的条件。”</p>

“我用圣蛊前前后后大概救了三万人,我需要十五年的时间,研制解药救他们。如今陈国觊觎我族圣物,天盛国也许是我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p>

方道生眼角含泪:“师妹……你可知研制解药,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p>

訾尽欢看着他:“方师兄竟知道?”</p>

“启程追杀九灵前,族长已将一切告知。”</p>

“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卧雪和稻收。”</p>

“师妹啊,如果将来她们知道了,她们能承受吗?”</p>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师兄,你会帮我的,对吗?”</p>

“我绝对不会同意。”</p>

“蜉蝣引以下,无法回头,你不同意我也是要死的。”訾尽欢用匕首再次划伤自己的手腕,鲜血流下。</p>

方道生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腕:“你疯了?”</p>

鲜血不再流动时,伤口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复原。</p>

“方师兄,现在相信了吗?”</p>

“会有办法的,我们先逃出去,然后再和卧雪稻收一起想办法。”</p>

“你可知道割肉喂鹰的故事?”</p>

方道生摇头。</p>

訾尽欢坐下,望着窗外诉说着:“相传佛祖涅盘前,遇上一只老鹰追逐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因为害怕扑进佛祖怀中,佛祖想要救下那只鸽子,亦知晓动物捕食乃是生存本能,便和老鹰提出交换条件,愿意割下和鸽子相同的血肉作为交换。于是,老鹰便拿出天平,让鸽子站在一端,而佛祖割下的肉则置于另一端,直至天平平衡,可是无论佛祖割下多少肉,天平始终向鸽子那端倾斜,最后佛祖便自己跳上了天平。”</p>

“所以现在雪国便是那只鸽子,对吗?”</p>

“师兄啊,雪国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那只可怜的鸽子,更是家人,是与我狻猊族弟子一样重要的家人。”</p>

“那国主呢?”</p>

蜉蝣引之下,即便情绪有所变动,都不会感到痛苦,但訾尽欢却在想起万俟君酌时,心觉苦楚。</p>

“他会原谅我的。”</p>

“你那么爱他,爱他爱到在他死后,还要替他守着他的子民,你可知道若你去了天盛国,会面临什么?”方道生望着她,一身素白,形容枯槁,毫无血色。</p>

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轻启:“知道。宽衣解带,以色事人。”</p>

“师妹!”</p>

方道生心中防线崩溃,他从小一直极力护着的师妹,不仅会死,还要过十五年受尽屈辱的日子,他只要一想到,心里的痛便蔓延至四肢百骸。</p>

“圣女。”</p>

稻收扶着重伤后方才苏醒的卧雪赶过来。</p>

卧雪还没来得及从蝉鸣、国主走了,雪国战败的悲痛中回神,又听见訾尽欢要以己身与天盛国和谈的消息,她马不停蹄地冲过来想要让圣女回心转意。</p>

卧雪泣不成声,跪在訾尽欢脚下,哀求:“圣女,你不可以去那个魔窟,我们跑,好不好?”</p>

稻收也跪着恳求:“圣女,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p>

訾尽欢将两人扶起,面色从容:“方师兄,我给你十五年的时间,重整雪国,打入天盛国内部,伺机而动,不再任人鱼肉。”</p>

卧雪看着方道生,问:“十五年是什么意思?”</p>

在方道生张口前,訾尽欢抢答道:“因为我需要十五年的时间,研制出圣蛊的解药,救下那些战乱中被我们以圣蛊相救的人。”</p>

“什么意思?圣蛊不是用来救人的吗?”</p>

“蛊术既为蛊,便能伤人,十五年后那些人将会蛊毒发作,只有服下解药,才算彻底获救。”</p>

“是这样吗?师兄。”</p>

方道生看着訾尽欢,面对卧雪追问时,终是遂了她的意,说:“是这样。”</p>

稻收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有改变,再度跪下:“稻收愿追随圣女,生死不弃。”</p>

“这次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们都留下吧。”</p>

一向性子软弱的人,不惜冲撞圣女:“若是圣女不让稻收跟着,稻收绝对不会让你去!”</p>

那样决绝的眼神,訾尽欢从未在稻收脸上见过,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曾经的小绵羊终于变逼成了恶龙。</p>

卧雪跪着:“卧雪也愿跟着圣女。”</p>

她看了眼方道生,无奈道:“往后你就跟着方师兄,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p>

“卧雪只愿跟在圣女身边,还请圣女应允。”</p>

“卧雪啊……”</p>

“如果你不同意,我明天就冲出去,和天景帝同归于尽。”</p>

“你……”</p>

“小时候族长觉得我和蝉鸣顽劣,不许我们跟着你,那是我们此生最大的遗憾,可那时我们都觉得还有未来,分离只是暂时。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将我从你身边分离,你也不能。心意已决,绝不悔改。”</p>

也许这条路是死路,这一次若是分离再无未来,那么,便不要分离吧。</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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