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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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阳昇到底是将一切都告诉了秦钰。</p>

无生的天劫，树妖的意外介入，山崖上的围杀……</p>

秦阳昇唯独没说的，是秦钰作为遗世龙族的真身。</p>

虽然那件事闹得很大，虽然以秦钰的聪明，他早晚能洞悉其中真相，但秦阳昇当下没有亲口道破他的身份，只拿妖兽天劫含混道出真相。</p>

在述说的过程中，秦阳昇屡屡停顿，观察着秦钰的反应。</p>

隐瞒真相不是有意为之，更算得上是好意，但秦钰的性格太过一板一眼。</p>

一码归一码分得太清，是非黑白的界限太过清晰的人，眼里往往揉不得沙子。哪怕心知是好意，也未必会领情。</p>

更何况，秦钰本就在不明晰人之七情六欲的阶段。</p>

太过淡薄的情绪，使他大概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却绝对会在潜意识里，因此次的隐瞒，而竖起心防。</p>

这是动物求生本能中的警惕。</p>

多疑，对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因应，是动物在危机四伏的自然界里求生的重要本能。</p>

而人往往试图打破这种本能，去与不相识的人交心，从而建立合作之外的，更具人情味的关系。</p>

朋友，知己，师徒，没有血缘关系的手足……</p>

这是人所定义的关系，为此划定道德情义，投之于世间万物的言行之上，是寄情于物，于景，是人所求的东西。</p>

至于被投影这些情感的万物，是否理解这些感情，它们大概有它们自己，不同于人的理解。</p>

而秦阳昇现在，在试图让一个非人的幼崽，披上人皮，了解人的思维，建立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p>

只是短短半个月的相处，这多少有些急功近利。</p>

秦阳昇不无担心。</p>

可秦钰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平淡地听他道出真相，如同听一个不属于他的故事，跟以往听其他故事没什么不一样。</p>

等到秦阳昇说完，秦钰才开口，“师尊说我是妖兽化人，可并不说我本体是什么，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p>

在初醒时，秦阳昇面对秦钰的提问时默认的不知，在此刻作为论证，成了诘问之语，叫秦阳昇微微皱了眉。</p>

“我……”</p>

秦阳昇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转开眼，避开了同秦钰的对视，“有时，事事清醒，不如偶尔糊涂。”</p>

“所以，师尊是不愿说了。”</p>

秦钰揭破了秦阳昇的心思，垂下眼睑，收起了望着秦阳昇的目光，微微垂首，“徒儿并非诘问怪罪师尊，师尊不必为此忧虑。师尊不说，定然有您的考虑。至于您所说的偶尔糊涂，徒儿会仔细揣摩的。”</p>

他像个好学的学生，恭敬而有礼地为这番谈话做了结语，又回到了先前待秦阳昇尊崇而慎重的板正。</p>

比起锋芒毕露，说话不留余地的模样，小心斟酌词句的秦钰，无疑更符合人世所说的圆滑温润。</p>

秦阳昇动了嘴，有心说什么，却又最终只是拧眉抿了嘴，大抵是不信秦钰所说的不在意的。</p>

可秦钰面色无波，确实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p>

连在他识海之中，能一定程度上共享他情绪的黎安，也摸不清他此刻是什么心情。</p>

识海无波，却反叫人生出莫名悲愐。</p>

秦钰在知晓自己不能引气入体，是因为受了重伤，肉体需要大量灵气自愈，导致进入体内的灵气都被肉体吸收，而没有多余的灵气可以用于修炼后，疑问得到了解答，就不再多留。</p>

“徒儿还有修行课业未完成，便不再继续叨扰师尊。”</p>

秦钰说着告辞的话，本分得毫不逾矩，“师尊之后若有吩咐，传音徒儿即可。徒儿先退下了。”</p>

换个不熟悉的人来看，大概会惊讶于小小孩童的谨礼周全。</p>

并不能说很熟悉秦钰的秦阳昇却是满目忧愁，有意挽留解释，却是几番启唇，又止住不言。</p>

黎安看着都急。</p>

他不了解现在的秦钰在想什么，但到底跟后来的秦钰相处了千百年。</p>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淡漠得好似没有情绪的人，最是会钻牛角尖，将自己困于狭隘思虑之间而不吭声的。</p>

某种程度上说，秦钰跟秦阳昇不愧是师徒，嘴上都是缝了针的，多说一句都要命一样。</p>

不同的是，秦钰是闷声不语，单纯不想费口舌，觉得多说无益，而闷在心里独自胡思乱想。</p>

而秦阳昇明显是心中顾虑颇多，本人似乎在讲故事、讲道理之外，是个嘴笨不太会说的，从之前被大长老诘问对弟子太不上心，有心辩解却不成上，就可见一斑。</p>

此刻，就更别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p>

只是在院中私有的练武场角落多出来的聚灵阵，透露秦阳昇言说不出的在意。</p>

回忆过往种种，黎安算是多少知道，秦钰只做不说的毛病，是出自何处了。</p>

至于自己同样的毛病……</p>

黎安觉得师徒这个东西，传承的可能不只是功法。</p>

秦阳昇所在的小院儿本就灵气充沛，有了聚灵阵后，秦钰不用再费力攀爬院儿后的一剑峰，也能吸收到大量的灵气用于修复肉体，乃至修行。</p>

可秦阳昇还是常去一剑峰，在傍晚晚课结束，与秦阳昇交流过课上所学后，常常会爬上一剑峰，盘坐在仅有方寸的峰顶，望着远处云海，默不作声地待上半个时辰。</p>

一开始，黎安并不明白，吝惜时间，恨不能将每一刻钟都用于修行，以赶上同期弟子修行进度的秦钰，为何要浪费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一剑峰峰顶枯坐。</p>

位于秦钰识海的黎安能很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在这半个时辰里吸收一剑峰的灵气，修行也好，修补肉身也好，都没有。</p>

这在之前不曾有过，是在跟秦阳昇谈过，练武场上多了聚灵阵后，秦钰才渐渐养成的习惯。</p>

黎安哪儿也去不了，也就只能陪秦钰在峰顶坐着，听风吹树梢山石，看云卷云舒、落日西沉。</p>

渐渐的，竟也习惯了这样的枯燥的日子，并从中获得了宁静之感。</p>

秦钰什么都没说，可黎安却大概明白了，他这每日半个时辰的枯坐是为了什么。</p>

一剑峰远离喧嚣，除了过耳风声，再无其他。</p>

练武场偶尔还会有洒扫的外门弟子路过，轻微的脚步、呼吸，或百米之外，远离小院儿的地方，窃窃的低语，总归是扰人心绪，哪怕他们说的事，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p>

可秦钰在刚来时听了太多议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