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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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觉得这话有些不公？张掖郡那好几拨刺客，可不是冲我来的。”</p>

陆惟冷笑道。</p>

公主理直气壮：“那冯华村的贺家商队，也不是冲我来的，是我舍命陪君子，陪你留下追查，若没有我，你哪里打得过贺童，尸骨早就凉透了！”</p>

两人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竟是僵持住了。</p>

陆惟平日为了拉拢盟友，连大冬天下河捉鱼来烤都使得，现在却是一口气上来，忽然就不想妥协圆滑了。</p>

公主乘胜追击：“还有今天，方良为何会找你过去，明明是你断案如||神||的名声在外，想让你出力的，与我有何干系？”</p>

陆惟忽然道：“那药丸我吃了。”</p>

公主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道：“若我被你气得咳嗽，那便是你给的药无效了。”</p>

堂堂大理寺少卿也会耍无赖，公主算是长见识了。</p>

恰好马车抵达官驿，风至掀开车帘子进来禀告了章钤入城的事情。</p>

两人一下就将方才的小别扭抛到九霄云外。</p>

因为他们都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p>

连章钤都到了，刘复呢？</p>

要知道章钤可是走了回头路，才重新赶上来的，刘复则是比他们先行，就算路上再贪玩，怎么都应该到了。</p>

而且刘复不是单枪匹马上路的，他跟陆惟从京城带来的禁军，全都追在刘复后面，护他左右去了。</p>

退一万步说，刘复他们路上遭遇了不测，这些人总该有一个两个能逃出生天，过来报信吧？</p>

结果，一个都没有。</p>

入城那天，崔千说先前有一男一女，冒充公主与刘复。</p>

隔天他们就让崔千将那对男女找出来，据说他们目前还被关在牢狱里，方良忙于筹粮，无暇处置。</p>

但很可惜，那两个假冒者的确没有刘复，只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山匪，一个女贼嘴里骂骂咧咧，另外一个男人说话倒有几分文雅。</p>

陆惟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男子家道中落，走投无路，索性上山投了贼匪，这女贼首听说公主从柔然归来，要前往京城，还打听到刘复等人从京城前往迎接的身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喊上手下喽啰与这男人，假扮公主路过，想进城讹诈一番，却被崔千识破，双方在城门外闹了一场，女贼首一伙悉数被捕。</p>

原先陆惟的确有过怀疑，但人证物证俱在，确实和刘复无关。</p>

公主先提出一个假设：“会不会，是贺家商队？”</p>

贺家对金矿势在必得，说不定派出的不止贺童那些人，说不定被刘复等人撞上了。</p>

但没等陆惟说话，她就自己反驳推翻了：“不太可能，且不说贺童那些人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贺家很难再分派出那等实力的人手，他们遇到刘复，看见他身边的禁军，总该知道刘复是朝廷的人，绝对不敢一言不发就下手。”</p>

同理，就算有不长眼的山匪，也不一定能打过刘复身边那些禁军，即便打输了，他们护</p>

着刘复逃走的能力还是有的。</p>

那到底，刘复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导致至今仍旧无法出现？</p>

饶是陆惟心细如发，公主明察秋毫，也没有任何头绪。</p>

他们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人，因为刘复有可能出现在路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若是因为贪玩，跑进哪座山里打猎去，也不是不可能。</p>

公主甚至想到一个很离谱的可能性——</p>

刘复会不会半道遇见一位美貌女子，索性跟在对方后面跑了？</p>

以他过往的表现来看，好像也是有可能发生的。</p>

陆惟微微叹了口气，像是为这一团乱麻感到厌倦。</p>

“再等几日吧，大雪封路，人手不足，往哪个方向去寻人都无法。”</p>

公主也掩嘴打了个呵欠，扶着风至的手下了马车。</p>

“我也得去补个觉，待晚些时候再去见魏氏吧。”</p>

她走没几步，忽而回头。</p>

“那药丸你吃了？”</p>

陆惟面色不改：“吃了。”</p>

公主笑道：“那我让雨落再制些新的送过来，保管把陆郎调养得活蹦乱跳，能在我前面挡上无数回。”</p>

瞧，又是陆郎了。</p>

这脾气说风就是雨的，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笑吟吟的面孔底下是嘲讽，生气，还是真正的高兴。</p>

陆惟掀掀眼皮，充作回应。</p>

他也回屋补眠去了。</p>

这上邽城眼看着风雨欲来，再不多睡会，就得熬得跟方良一样皱纹横生了。</p>

公主一觉醒来，已是天黑。</p>

她有些饿了，正好雨落奉来肉糜粥，配上几道小菜，极是开胃。</p>

“陆惟呢？”</p>

公主问道。</p>

“陆郎君于两刻钟前来过，见您未醒，就先往州狱去了。”</p>

“如此心急，便也不等我一等？”</p>

虽是这样说，公主倒也稍稍加快了动作，用完饭，披上风至拿来的大氅，漱了口，就往外走。</p>

但到门口，她望着黑沉沉的天，却忽然改了主意。</p>

“不坐马车了，骑马过去。”</p>

雨落不赞同：“殿下，外头冷。”</p>

公主只用一句话就打回她的异议：“柔然的冬天比这里冷多了。”</p>

对上公主，雨落每回都是妥协，这次也不例外。</p>

她很快让人牵马过来，公主翻身上马，带着风至和章钤，走的却不是寻常去州狱的近路，而是特地绕了一圈，还顺便去了趟城楼附近。</p>

“前面那铺子的枇杷糖好吃，你去买一些来。”</p>

公主对风至如是道。</p>

风至有些迷惑，公主刚吃过饭，肯定不会嘴馋，而且那枇杷糖先前都给了陆郎君，公主怎么会知道好吃不好吃？</p>

但她还是依命去了。</p>

那铺子原是要关门了，风至上前，趁着人家把最后一块挡板插上之前，愣是伸一只手进去，与那店铺东家说明来意。</p>

公主骑在马上，则随意眺望四</p>

周。</p>

城楼下面不远处的空地搭了一大片的棚子，有一部分被放进来的流民，正在那棚子下面休息。</p>

他们下面垫着草席和薄薄的被子，身上盖的棉被也是缝缝补补的，能挡住多少寒意尚且存疑，可总比在城外餐风露宿好，方良能放一部分人进来已是极限，再多的城里就容纳不下了。</p>

即便是这些人，他也因为官仓告罄而发愁，这些流民手里捧着的窝窝头和粗粮粥，可能有一部分还是来自公主刚刚捐给方良的那一半粮食。</p>

许多人头挨着头，脚挨着脚缩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借彼此的体温来取暖，人群中似乎还有一小撮人单独离得远一些，身上的被子也比别人多了一张，其中有个人，看不清面目，似乎察觉公主的注视，也抬起头往这边望过来。</p>

看来就连流民的圈子，都分个三六九等，此人明显是流民里的小头目，或者仗着身强体壮拿到更多资源。</p>

但公主没有上前炫耀施恩，或者教训对方的意思，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p>

公主只是扫了棚子的方向一眼，很快又望向城楼。</p>

今日守夜巡视的兵卒，好像比平时少了将近一半。</p>

因为天气太冷吗，还是增援城中其它地方了？</p>

章钤不知道公主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就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能看见城楼上插着火把的光亮中，来回巡视的人影。</p>

“章钤。”</p>

他忽然听见公主跟他说话，“你不要随我去州狱了。”</p>

他愣了一下：“殿下？”</p>

公主：“你今天刚到，一路奔波劳累，没必要陪我进去听那些絮絮叨叨的案子，就在城中找一处乐坊快活去吧。”</p>

上邽城宵禁，但总得给一些有钱没地方花的人消遣，在特定区域的个别乐坊酒坊是会开放的。</p>

章钤还是不明所以，但他跟随公主多年，很快就品出一些东西。</p>

公主让他去乐坊，没让他回官驿等着。</p>

公主明知道他已经成亲了，跟妻子感情甚好，这些年没有二心，还让他去“快活”</p>

，这是以前的公主绝不会说的话。</p>

也就是说，公主觉得他待在官驿不合适，让他带着人去外面找个地方待命。</p>

出于多年的警醒，章钤浑身寒毛霎时根根竖起！</p>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殿下……”</p>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p>

公主没说话，摇摇头，意思就是没什么事情。</p>

章钤有些糊涂，但他知道公主不会无的放矢，还是拱手应是。</p>

几息的工夫，主仆二人就颇有默契完成了交流。</p>

不远处的棚子下面，那个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的人用胳膊肘捅一下旁边同伴。</p>

“她是谁？”</p>

“身边那么多人，应该就是前两日入城的那个什么宁公主吧？”</p>

“公主吗？原来这就是公主。”</p>

黑暗里，年轻人的眼睛亮得出奇。</p>

同伴小声调笑：“二郎，</p>

你看上了？听说那公主嫁过人了，还是个柔然可汗，不过也还年轻，寡妇的滋味我尝过的，以前我们村里……”</p>

他越说越小声，内容却是越来越不堪入耳。</p>

其实他们离得虽然不远，但公主周身那些人的火把并不足以将公主的面容照亮，他们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p>

王二也不是像同伴臆想的那样对公主有非分之想，他只是盯着公主的周身气度，公主的座驾，还有公主身边将她簇拥如月的那些人，不由心如擂鼓，几句话在脑海来回激荡——</p>

这便是公主的仪仗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