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现在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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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只给了洛迷津三分钟的时间, 她在听见容清杳说的话之后，已经怔愣了一分半。</p>

她没有想到要问的话, 眼里也没有泪水, 女生只是站在海浪翻涌的岸边，静静地看着有着雪一样气息的女人。</p>

疑惑和恐慌同时氤氲地弥漫开来，填满了海浪潮汐里的每个水分子, 它们来势汹汹, 沉重得仿佛要将人淹没。</p>

大海尽头的天空，亿万的雨滴从那里降下, 容清杳一瞬不错地望着洛迷津, 再次重复了一遍。</p>

“洛迷津, 我还爱你。不, 这七年来, 我没有停止过爱你。”</p>

“对不起, 我不该犹豫这么久的，是我自尊心太高，你知道的, 我总是这样, 常常把缘分推开, 把事情搞砸。”</p>

容清杳很自然地想起她们两人刚认识时, 洛迷津倔强追在自己身后的模样，无论是自己误会她和别人有可能恋爱，还是斩钉截铁告诉洛迷津她们两个没有可能的时候。</p>

这个人总会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p>

“所以在民宿重新遇见那天, 我误会你和兰明雨可能是情侣关系……”</p>

容清杳半垂着眸, 语言系统都混乱起来, “在那之后, 我让助理调查了你很久。发现你和兰明雨住在一起, 每天同进同出，你还在她的咖啡厅上班……我不敢直接出现在你面前。”</p>

“或许我是恨你的，恨你七年前简单地说分手，恨你转身就走，恨你销声匿迹了七年，恨你七年里没有尝试过找我。在几年前，有一天的颁奖礼上，我获得影后桂冠，我想你应该有看到我演的电影，就算隔得再远你也能得知我的消息。”</p>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你想找我的话，但凡你有心的话，你能在每一个平台看到我的官方账号上写着若有私人事务，可以联系我的助理，那一串邮箱地址的后缀是电子羊的拼音。你可以联系到我的，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p>

听见容清杳说“你可以联系到我的”，洛迷津的身体下意识抽动了一秒，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实，痛苦令她身体记忆刻骨铭心。</p>

“但是没关系，这都没关系。虽然你没有联系我，但我们还是在能看到极光的地方重遇了，我那时候觉得上天虽然给了我不好的命运，但始终还是眷顾我的。”</p>

“我还是很幸运的，对不对？”</p>

海风吹得女人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她面色苍白而病态，即便戴着银丝眼镜也能看见眼下的青黑，脆弱易碎得像是冲上海滩的碎玻璃。</p>

却还是那么风姿绰约，让洛迷津想起在废弃酒吧里，女人那么坚定地说：“你赶不走我的。”</p>

无数种情绪涌上洛迷津的心头，令她说不出话来。</p>

“不是的，”洛迷津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容清杳，不是的，我没有不想联系你。”</p>

某些瞬间，她甚至为容清杳感到不值得，感到一种强烈的怨恨。</p>

怨恨自己竟然这般拖着容清杳，让一个本该像星星般闪耀的人，深陷在“爱洛迷津”这样的泥潭里的。</p>

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爱。</p>

或许七年前的洛迷津还尚存一些微不足道的价值，值得被人珍爱。</p>

但时隔七年，或许在她狠心说出分手的时候，这份价值就随风，散去了。</p>

如今她又什么值得容清杳所爱的？</p>

她不敢想象，一直爱着自己的容清杳，在过去七年里又过着什么样的可怕生活。</p>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容清杳？</p>

“洛迷津，我还爱着你，不管你允不允许我都会一直爱着你。”</p>

容清杳狭长的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又被海风吹散，她的声音在潮汐中显得微小无比，像是想要越过茫茫大海的萤火。</p>

如此渺茫如此遥远。</p>

可她还是凭心放肆地剖白，摆脱了恐惧与高亢无用的自尊心</p>

她不懂欲拒还迎的手段，更不想再用什么爱情三十六计，只想无悔地诉说自己的爱恋，无所顾忌、孤注一掷。</p>

她心甘情愿做这场献祭。</p>

“洛迷津，你还爱我吗？”</p>

“可以诚实地告诉我吗？你不爱我了也没关系的。”</p>

女人苍白的面孔上一双如墨眼瞳明净如水，里面像是燃烧着枯败的落叶，随时等待着涅槃或彻底死去。</p>

“如果你还爱我，不要推开我，因为我是赶不走的。”</p>

“如果你不爱我了，也请告诉我，帮我停下来。”</p>

“帮我从这样的妄想中停下来。”</p>

“我请求你。”</p>

女人眼眶通红，却始终没有留下泪来，她害怕眼泪模糊视线，会让她错过洛迷津判决她的瞬间。</p>

就算这个人不爱她了，她也不想给洛迷津造成更大的困扰。</p>

所以她不想哭，不想以柔弱、求得怜惜的姿态来乞求爱情。</p>

她要的就是爱情，原原本本的爱情，不惨杂感动怜惜和时光赋予的滤镜。</p>

夜色下，洛迷津几乎冲动地想要握紧容清杳的手，却被女人后退一步的动作避开了。</p>

“她们在叫你回去拍摄。”</p>

洛迷津呆呆站着不动，望着自己落空的双手，迷茫地望向容清杳。</p>

“你先回去，不要立刻给我答案，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p>

下半场的单曲录制和封面拍摄，换了更多的模特过来，洛迷津被一群人包围，却像是远离尘世的游魂一样心神恍惚。</p>

恰好摄影师还就喜欢这副要死不活的状态，连连按下快门拍得不亦乐乎。</p>

“容总，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怎么还在这里啊，和小洛刚才没聊完事情吗？”卫夏霜不知又从哪一边冒出来，看见容清杳眼角湿润还残着可疑红迹，破碎冷艳。</p>

“嗯，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说。”</p>

看着这些模特主动过去和洛迷津攀谈，卫夏霜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我敢肯定小洛要是出道当歌手、创作者，肯定会很受欢迎的，你看这些模特都挺愿意围在她身边和她拍照的。”</p>

容清杳的手指无意识轻敲，面上保持着微笑，“她一直都很耀眼。”</p>

卫夏霜长叹一声，过了片刻，忽然开始说起故事来。</p>

“不瞒你说，其实我之前有个特别相爱的女朋友，我们也是大学在一起的，毕业那年因为不在一个城市所以不得已分了手。”</p>

听见这种类似的故事，容清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给了卫夏霜一点眼神。</p>

“分手后大概是……三四年吧，”卫夏霜露出回忆的神色，“我们在一场话剧演出里相遇了，前后排的位置，方便被丘比特一箭穿心的那种。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穿一身小白裙，戴纯色发卡，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酒窝。”</p>

听见“酒窝”这两个字，容清杳眸光闪过一丝晦暗，仍然优雅端方地坐着，没有泄露出心底的过多情绪。</p>

“然后呢？”</p>

见容清杳发问，卫夏霜更是眉飞色舞地叙述起来，“当时她身边也有好几个优秀漂亮的追求者，和我不相上下，甚至说我的经济条件可能还更甚一筹。我频繁地约她，和她一起去公园，回当年的母校参观，一起参加同学会，一起玩游艇帆船，把我们经历的旧事全都再做了一遍。”</p>

“终于我在合适的时机表白了，浪漫的烛光晚餐，窗外就能看见她最喜欢的海港灯塔。她答应了，我们又重新在一起，她搬到我家里，我们幸福地度过了七个月。”</p>

“然后有一天晚上，是她的生日，我提前下班买好了蛋糕和玫瑰花，做了一桌子菜给她庆祝生日。吃着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她一下就哭了，说她做不到怎么都做不到。”</p>

“做不到什么？”容清杳扶了扶眼镜，心里的那份不安定慢慢散去。</p>

本来就做好了洛迷津已经不爱自己的准备，现在的忐忑不安实在多余。</p>

二十几年来，容清杳从未有过比此刻更了解自己的时刻，她就是爱撞南墙，从不悔改，决定了爱一个人，这一生也无法改变。</p>

或许她就是有这样为了爱情，献祭自己的基因，不懂得放手，她妈妈如此，她亦如此。</p>

没有任何人教会她放手，她只知道放手一搏。</p>

不安和紧张没有任何作用，她只需要默默等待，等待自己的判决时间。</p>

“她说她做不到继续假装爱我，假装能够和我复合，更无法假装我们重温旧梦的时候，很开心幸福的表情。”</p>

“为什么会这样？”容清杳略感诧异，隐隐中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p>

“容总，你应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吧，和旧情人破镜重圆什么的？”</p>

容清杳轻轻吁叹一声，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嗯，还没有。”</p>

卫夏霜露出个“难怪你不明白的表情”，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重蹈覆辙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以为复合的时候，你们能避开所有的障碍，以为失败是成功之母，其实这都是痴心妄想。”</p>

“你们会因为穿什么材质的袜子吵架，会因为洗澡的水温不同而吵架，会因为这个周末选的电影不好看而吵架……甚至西瓜是吃冰的还是常温的也会。”</p>

“吵架吵到最后大家都会累得筋疲力尽，就不得不分开了。她最后告诉我，分开的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不爱我了，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加上感动和怜惜，才会同意再在一起。但那是一种错误，破镜重圆是一种错误。”</p>

容清杳的目光稳稳落在洛迷津身上，看着女生笨拙地摆姿势，那张漂亮清稚的面容一如当年那般干净剔透。</p>

她突然笑了，惹得说故事的卫夏霜一脸懵，“你笑什么？”</p>

“没什么，”容清杳静静注视着那个纤薄的身影，无端想起洛迷津说“今天之后，我的星星也是你的朋友”。</p>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的前女友早点儿放过我，让我最后不至于输得那么惨烈，很多年都走不出情伤来。”</p>

“你的意思是，你后悔和她复合吗？”</p>

卫夏霜对着大海的方向点点头，“我后悔，我当然后悔，后悔我的真情没有得到回报，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重蹈覆辙。”</p>

“为了回报的真心还真吗？”容清杳幽幽地发问，把卫夏霜说得一愣。</p>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p>

“容总，你难道不觉得吗？在一棵树上吊死，真的很不明智，世界广大，没有谁必须和谁在一起，也没有谁会永远爱谁。”</p>

海风悠悠地袭上远处落叶青葱的高崖，涛声往复，四下雾气朦胧。</p>

容清杳听着卫夏霜所说的话，眼神里满是疏离和氤氲感。</p>

初心不变这件事尽了人事也要服从天命，洛迷津是自由的，可以选择爱她或者不爱她。</p>

她也是自由的，可以选择一年一年地等下去，就算知道洛迷津不爱她的事情，也能安静地爱下去。</p>

“你很通透，也很看得开。”容清杳唇角微弯，心想大概她和洛迷津都会被许多人认为是“恋爱脑”。</p>

可她无悔也不为此感到羞耻或是别的什么，一个人有能力有勇气有担当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足够了。</p>

“谬赞了，看来容总很赞同我的看法嘛，对吧？”</p>

容清杳点点头，笑容如初雪般温柔，“很对。”</p>

卫夏霜满意地笑了笑，“所以人千万不要太执著，有心的话，外面的风景更好。”</p>

她留了一张花里花哨的名片给容清杳，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p>

“容总，今天和你谈心我很高兴，希望你也有同样的感受，记得打电话给我，周一到周日，我都有空。”</p>

“我不一样。”</p>

卫夏霜刚潇洒起身，想给容清杳留下一点神秘优雅的深刻印象，就听见女人幽淡的嗓音，说出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p>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p>

“你很通透，也很看得开，我不一样。”</p>

卫夏霜被女人用淡然口吻说出这种偏执古怪的话，所惊诧到，一时冲动地问道：</p>

“虽然你和小洛的过去我不了解，但你不是订婚了吗？小洛是个好女生，你不该玩弄她的感情，或者是想让她当小三之类的。”</p>

容清杳轻描淡写，“我刚才说过了，订婚已经取消。”</p>